郎鹹平:台灣靠什麽跳出“中等收入陷阱”?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前三季度國內生產總值是320692億元,同比增長9.4%,其中第三季度增長9.1%,低於外界預期,這是繼一季度的9.7%、 二季度的9.5%之後,國內生產總值持續走低。麵對不斷加大的物價上漲壓力,融資成本上升,小微型企業經營困難,出口持續下降,中國經濟增速放緩已經是大概率事件。

我在《財經郎眼08》中討論過,很多人說9.1%也挺高的。我覺得首先我們要搞清楚,經濟增長要看什麽?這個數字還得扣除掉通貨膨脹率的影響,9.1%減掉6.2%,我們的真實經濟增長率是2.9%,目前和歐美、日本差不多。

政府投資的很多項目還處於在建過程中,所以說最後到底效益如何,我們還沒有確切數據,不過從股市可以看出個端倪。政府4萬億的投資,得到好處的行業包括銀行、鋼鐵、基建,可是股市裏麵表現最差的就是這三隻。

銀行的市盈率隻有5倍,是股票市場裏麵最差的。而鋼鐵跟基建呢,截止到2011年10月下旬,中國股市有21隻股票跌破它的每股淨值,其中有9家鋼鐵公司,包括寶鋼、武鋼、鞍鋼這三大鋼鐵公司,6家基建公司,包括我們認為還不錯的廣深鐵路。

談到經濟的低增長,也有很多學者提到另外一個詞,就是說中國經濟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會不會跌入“中等收入陷阱”?也就是說,在人均GDP達到3000美元到10000美元這個階段的時候,以前積累下的一係列社會問題、結構問題,都會集中地爆發。當然,我也得這樣講,有的時候我們不要對這個問題太過逃避,因為任何國家走到低增長階段一定都會發生各種問題,這是不可避免的。

一般來說要跨出這個低增長的陷阱,現在有一種說法叫爬坡期,爬坡期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還有永遠爬不出來的,菲律賓就是。跳不出來的是大多數,跳出來的隻是少數,你知道為什麽嗎?一旦碰到“中等收入陷阱”的時候,你就要有一個突破點,這個突破點是什麽?到了低增長時代,企業的利潤是最重要的。這“四小龍”之所以能夠突圍而出,企業利潤幫了個大忙。講得更具體一點,這就是該轉型升級的時候了。

我想再談一個觀點,以台灣為例,台灣的高科技產業基本上都是從零開始突然出現的,比如說台積電、聯發、日月光、宏碁等,在當時這叫做台灣的“騰籠換鳥”。也就是說,台灣傳統的雨傘業、製鞋業還存在的時候,這些企業突然就起來了,怎麽起來的?它們提出一個代工的新思維,我們現在把當時台灣的代工都理解錯了,我們認為做運動鞋叫代工。

我們說到代工的標誌就是富士康。可富士康的代工我們是不能接受的,它是“農民工”、“打工仔”的代工,這是不可以的。台灣當時提出的代工思維,顛覆了整個世界,顛覆了產業鏈。我以台積電為例,台積電當時怎麽成功的? 它首先結合台灣的優勢,當時的台灣經過發展之後,積累了大量財富,錢特別多,這是第一個優勢;第二個優勢是台灣有很多的大學生,這些大學生在之前台灣的高速發展過程中積累了大量的經驗,這個非常重要。

一個地區,它資金特別多,又有很多有經驗的技術性人才,最適合從事什麽行業?就是集成電路行業。因此它提出一個新思維的代工,怎麽代工呢?告訴英特爾,我們台灣有最好的學生,解題高手,你們隻用負責設計,我們來解題,幫你做什麽?幫你做晶圓。因此晶圓廠一個一個出來,從4寸、6寸、8寸到現在12寸,從芯片,到設計、切割,以及分裝,都是台灣不同的公司在做,形成一個前所未有的產業鏈。也就是說,由美國負責設計,台灣負責代工做晶圓廠,這一投資就是上百億美金,因此成就了台灣的集成電路產業。

這才是真正的產業鏈分工,別人負責設計,設計之外的由台灣來代工。而我們大陸不是,我們是純粹的代工。什麽意思?設計不是我們的,晶圓不是我們的,芯片也不是我們的,甚至電腦型號該怎麽做也不是我們的,我們就是擰擰螺絲,然後插個洞口。

所以像這次廣東省調低經濟增長的目標,這是對的。為什麽?因為GDP不重要,現在的調低是為了未來更大的發展。我在想,如果我們各個省是以專利之類作為考核標準的話,我們的經濟會怎樣?我告訴各位,隻有這些才會創造財富,創造利潤。

當然這個還需要很多配套的措施了,也就是說如何改善營商環境?比如說廣東省能不能夠大幅減稅?能不能夠放開壟斷行業?或者說像這個勞動成本過高的問題, 能不能給出一個有效的解決方案?這些問題都需要重新思考。也就是說,要讓製造業有餘利,有更多的利潤,然後讓它們自己從零開始進行產業轉型。我們今天有些企業家就是在搞搞房地產,搞搞加工,他沒有長遠的目標,他根本就不想創新,專利對他來講都是不重要的事。如果到這一步的話,我請問你,我們如何跳出“中等 收入陷阱”?跳不出的。亞洲 “四小龍”後麵本來還有“四小虎”對不對?現在全死了,它們根本跳不出這個陷阱,隻有死掉。

在20世紀 六七十年代很風行的一個理論,叫做“依附論”。幾個代表人物,勞爾·普雷維什、阿明、弗蘭克,還有“世界體係論”的沃勒斯坦,他們當時麵對拉美的現代化的受挫,以及非洲現代化戰略的失敗,提出了這個“依附論”。什麽概念呢?有兩個關鍵詞,“中心”和“外圍”,他們用這兩個關鍵詞,來衡量整個世界。認為“中心”這些歐美的發達國家,剝削“外圍”的發展中國家。發展中國家越發展,就越依附發達國家;越依附發達國家,就越發展不了。換句話說,就是你的成功是我失敗的原因,你的富裕是我貧窮的原因。

當然是這樣子的。我舉個例子,以iPhone為例,它的核心是什麽,就是產品設計以及渠道物流對不對?生產一個iPhone手機,蘋果可以拿到360美元的價值。它旁邊的硬件廠商呢,比如我們剛才講的日本、韓國,還有我們中國台灣地區,還有美國的一部分廠商,可以拿到187美元。而我們中國大陸呢,6.54美元,這是不是叫盤剝?那我請問你,你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呢?這代表我們整個產業政策沒有突圍。如果說我們做不到像蘋果一樣,那可不可以像日本、韓國一樣呢?而且我們已經有成功的先例,就是台灣,為什麽大陸做不到?這點值得我們思考。因此這個“依附論”本身,我認為它是具有現實殘酷意義的,如果擺脫不了這個理論、這個詛咒的話,你就要回到非洲,回到拉美,就是這麽簡單。

其實在20世紀50年代,有一個印度學者巴格瓦提寫了一篇關於“依附論”的文章,寫得非常好,他之後到麻省理工學院當了講座教授。他寫的什麽呢,“依附論” 換成經濟學用語叫什麽?叫做“悲慘性的增長”。也就是說,你生產的不是核心的“蘋果”,也不是外圍的硬件,像日本、韓國、中國台灣地區所生產的,你如果是在更外圍的話呢,你的附加價值將非常低,僅僅就是賺點血汗錢。最後的結果是,你越發展就越悲慘,這就叫做“悲慘性的增長”。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