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內容

方舟子接受搜狐采訪談“基金”問題



　　2012年03月26日 記者：拾年



　　方舟子是誰？



　　他是現在中國最犀利的一支筆，被稱為“打假鬥士”，幾乎無人能和他全程

PK。



　　2000揭露“基因皇後”陳曉寧，2001年揭核酸營養胡吹，2005年揭露肖氏反

射弧與肖傳國結怨，2007年揭蒙牛OMP不可靠，2010年死磕“打工皇帝”唐駿學

曆造假，2011年質疑樂嘉剽竊，質疑李開複副教授身份造假，質疑韓寒代筆……



　　從單純的科技打假到現在，方舟子的打假對象似也在慢慢轉變，不變的是他

強悍的理性邏輯和死磕到底的偏執。他自認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但並意味著

“狂妄”，更不意味著會信口開河。



　　45歲的方舟子已過“不惑之年”，對人生最大的體悟就是“要自由”。對這

點，他很滿意，因為現在不論在生活還是思想上，他都是絕對自由的。



　　生活中，方舟子彬彬有禮，但一旦涉及“打假”就完全換了個人，言語犀利，

處處刀光劍影。對此反差，他的解釋是：“碰到流氓的行徑，當然是要反擊回去

了。”



　　有網友製作專門網站罵他，一罵就是十年，他也曾遭遇雇凶襲擊。麵對這些，

他說自己從來沒有沮喪過，因為自己的“內心很強大”。



　　這一回，方舟子遇上了羅永浩，一個在“死磕”和“較真”上與他同屬一個

重量級的名人。打假鬥士也被打假了。



　　2011年，方舟子曾炮轟羅永浩違法辦學，羅永浩隨即質疑方舟子妻子碩士論

文造假。兩人的鏖戰因為韓寒“代筆門”事件暫時擱置。



　　2012年3月22日，羅永浩前往公安局、地稅局、民政局，舉報方舟子及其代

理律師彭劍涉嫌用“科技打假資金”及“科技打假人士安保資金”詐騙錢財、偷

稅漏稅，將對方舟子的網絡打假行動，上升到新的層麵。



　　羅永浩是我的私敵 他炒作是為了搞臭我



　　問：為什麽拒絕和羅永浩當麵對峙？韓寒拒絕和你當麵對峙時，你說他是氣

急敗壞，被打中了要害。



　　方舟子：這個是不一樣的。我對韓寒的質疑是理性的，有理有據的，不是無

理取鬧的。當你麵對非常理性冷靜的質疑時，作為公眾人物是應該給出一個回應

的。



　　至於羅永浩這次純粹是無理取鬧，甚至是誣告，而且他實際上很清楚事實真

相，知道這個資金不是我在管理，也知道我從來沒有拿過錢，跟基金管理人彭劍

律師的關係是很好的。



　　他完全就是為了搞臭我，帶著炒作目的，這是流氓手段。而且他已經告到公

安局去了，告到稅務局去了，我們讓公安局查就好了，何必再跟他糾纏這些呢？

如果兩個人對峙，那見麵肯定吵架，沒必要，這樣太跌份。



　　問：羅永浩是你的敵人嗎？你曾說要“殺豬”，即使血濺一身。但你也說過，

你打假從來是對事不對人。



　　方舟子：我揭露造假，曆來是對事不對人的。我打假這麽多年，本來是沒有

一起私仇的，但如果有人因為我的打假，要找我家人報仇，找我妻子報仇，那我

就把他視為我的私仇。我把羅永浩當成我的私敵，因為去年年底時，他在不停地

造謠攻擊我妻子。



　　我會光明正大地報這個私仇，會通過公開渠道，揭露羅永浩辦英語培訓班存

在種種問題，不會跑到公安局去無中生有地告狀。比如羅永浩非法辦學，沒有辦

學資質，還涉嫌偷稅漏稅、做虛假廣告，學員找他要發票老要不來。



　　要說什麽個人恩怨，那要從06年牛博網說起。他拉我去開博客，當時請我吃

了一頓飯，結果這件事被他拿出來說我吃飯不付錢。這個極為可笑，求人家辦事

吃飯還怪人不給飯錢。後來我寫文章批評柴靜，他想討好柴靜要把我踢出去，就

不斷有人跟帖罵我。我查出罵人的帖子IP是吉林延邊的，就貼了一個告示，說一

個吉林延邊的精神病患者在這兒不停地刷屏罵人。沒想到羅永浩是吉林延邊人，

他以為我在罵他，就寫了一篇文章“我為什麽討厭方舟子”，開始跟我算老賬。

這種情況下，我隻能退出牛博網。



　　問：在你妻子的論文問題上，你是否存在雙重標準？



　　方舟子：這是羅永浩說的，他說你老婆論文剽竊為什麽你不去管，你這是雙

重標準。



　　首先，要別人管老婆，這是極為無恥的做法，相當於慫恿別人打老婆，那還

像個男人嗎？即使我老婆真有問題，作為一個男人也不能去打她罵她揭露她，那

是文革時期才可能做出的沒有人性的事。



　　第二，我在對待我妻子的碩士論文問題上不存在雙重標準。那篇碩士論文是

十年前寫的，也沒有發表過，是按照當時的標準寫的，她是參考了七八十篇論文

的，也都注明了出處，並不是網上說的照抄別人。她摘錄的時候沒有改寫，在那

時是容許的，絕大部分學生都這麽幹，老師也這麽幹，這隻能說是一種引用不規

範。



　　我從來沒有揭露過沒有發表的碩士論文，我主要針對的是老師的造假，特別

是涉及到名人，比如徐友漁、朱學勤、汪暉這種，即使放在十年前也會被認為是

抄襲的。



　　打假資金成立五年半沒公開 是因前幾年沒花費



　　問：2006年成立了兩個基金，一個是在美國的中國科學與學術誠信基金會，

一個是在國內的科技打假資金募集小組。2010年又成立了安保資金。成立背景分

別是什麽？



　　方舟子：06年，肖傳國和西安翻譯學院起訴我，要求賠償，許多網友要給我

捐款。我的原則是不接受別人捐款，免得讓人家覺得我揭露造假是為了賺錢。於

是，一些支持者在美國成立了一個基金，接受國外捐款，那是個正式的基金會。



　　由於，我國法律禁止國外基金會在國內活動，所以何祚庥院士、司馬南等幾

個人就發起了科技打假資金募集，由彭劍律師具體負責。本來是想和美國基金會

一樣成立一個正式的基金會，注冊域名也用的是“dajiajijin”，後來發現國內

注冊基金會的門檻很高，要有幾百萬的啟動資金。所以，嚴格說應該是“資金”，

不是“基金”，但因為有時候說話沒有分太清，所以也說基金。



　　另外一個是安保資金。2010年8月29號我遭到肖傳國的雇凶襲擊，引起很大

的轟動，當時就很多人說要捐款給我請保鏢，裝安保係統、監控係統之類。我不

願意接受網友的捐款，所以過了兩天在8月31號，以彭律師的個人名義，發起一

個安保的募捐，保護我、方玄昌以及以後可能遭到打擊報複的打假人士。



　　問：2006年成立科技打假資金募集小組時，曾承諾會空開賬目，為何到現在

也沒有公開？



　　方舟子：科技打假資金募集的時候，是承諾要公開，接受監督，我當時也建

議他們把這個賬目一筆筆的公開。但打假資金最初幾年沒有支出。因為我的那些

訴訟費用後來都從美國基金會那邊報銷，當然也就不需要公布什麽帳目。直到一

年多前，開始有了一些支出，主要用於肖氏手術受害者維權。這個資金在適當的

時候會公開，現在其實跟我也沒關係了。



　　問：科技打假基金一年多以前已經開始有支出，為什麽一年多後還沒有明細

賬目公布？速度是不是太慢了？



　　方舟子：這個我不了解，因為我並不負責管理這個資金，我最多算是受益人

之一。而且這不像國外的那個正規基金會，是一個非正式組織，有一些做法不那

麽規範完全有可能，因為都是業餘在做，彭律師本人也忙的要命。如果說沒有及

時地一年公布一次，我想大家也可以諒解。



　　彭律師也說會公布，但不想這個時候公布，因為這些所謂質疑的人本來就是

找茬的，即便公布也是不會放過的，更何況很多捐款人都說不要公布，那你聽誰

的？我也建議他們找一個適當的時機公布，沒必要在風口浪尖上出來，好像真的

心裏有鬼一樣，讓他鬧去。既然告到公安局稅務局了，那公安稅務來查吧，何必

他要求幹什麽我們就必須要幹什麽。



　　安保資金監管小組成員不確定是誰



　　問：安保資金在成立之初為什麽設定不對外公開？



　　方舟子：當時募集的時候說的很清楚，這個資金會有內部監督小組來管，詳

細賬目不會公開的，因為一公開別人就知道你的資金怎麽花了，能夠猜測出來你

采用了什麽樣的安保手段，再對付我那不就容易了嗎？捐款人也都認可這個，如

果當時個別人不了解這個情況，要求退款，我們也給退，退過四五個人。



　　那些捐款的人目前來看，沒有哪個人要求公開安保資金支出細節的，反而這

一陣子捐款的人非常多。本來很多人不知道有這麽一個資金，被羅永浩不停地炒，

結果很多人知道了，給彭律師寫信反複強調要抗住，不能公開。



　　問：安保資金在成立的通告中說，會邀請在京的德高望重、誠實守信、辦事

公道的人成立監管小組。監管小組的成員有哪些？



　　方舟子：當時想由科技打假資金的發起人承擔，何院士、司馬南等，跟我們

關係比較好，讓我們信得過、德高望重的人就那麽幾個。但至於具體監管程序怎

麽樣，因為我沒有參與，不是很了解，包括這個資金花了59萬，我還是從新聞裏

麵聽到的。我根本不管這些問題，錢也不經過我的手。



　　而且我也反對現在讓監督小組的人出來解釋。羅永浩他們本來就抱著抹黑我

的目的攻擊我，這時候再讓監督小組的人出來，就是挨罵，何必讓他們對麵攻擊

呢。所以，我也不願讓彭律師出來麵對媒體。



　　問：這個監督小組現在是有還是沒有？



　　方舟子：應該是有才對，應該是有的。



　　就是科技打假資金的發起人，現在是不是有變化我還真不清楚，因為我根本

不參與這個資金的管理。需要向彭劍了解一下是不是人員有變動什麽的，人員也

許有變動，但是具體情況我不了解。



　　問：你難道不擔心這兩個資金不公開，會影響到你“打假”的公信力？



　　方舟子：這個無所謂，我問心無愧就好了。



　　我可以被質疑 但要有證據



　　問：你有沒有跟彭律師建議過，不論是打假資金、安保資金都應該及時公布、

核查？



　　方舟子：我很討厭和錢打交道，所以從來不幹預資金的運行。包括最近這個

事變成一個熱點話題後，我也不想幹預、操作這個資金。但是打假資金剛成立的

時候我接受采訪，說希望這個資金應該透明一些公開一些，把帳目說清楚。



　　現在的情況，咱們退一步說最多可能是在某一些做法上麵沒有那麽規範，但

說什麽詐騙詐、偷稅漏稅，純粹是汙蔑人。而且按照現在的稅法規定，這種私人

捐贈是不需要報所得稅的。



　　問：也許羅永浩的有些說法需要商榷，但大家有沒有權力來質疑你？



　　方舟子：當然有權力質疑，但這個質疑不是汙蔑不是抹黑。你質疑我，就應

該把證據擺出來，就像我們質疑韓寒，找出疑點漏洞，一條條擺出來。



　　在羅永浩告官之前，我已經在微博上解釋過很多次了，說這個資金跟我沒關

係，但羅永浩一直在鬧。今年年初，我提議幹脆把錢退給他算了，既然他對我們

的運作不滿意。但他又說，不要退錢，要留著這一千塊錢才能夠質疑方舟子。所

以，這個惡意就非常明顯了。對於這種人，沒有必要認真對待，前幾天媒體要采

訪我，我不願意，講這些太跌份。



　　問：羅永浩說最後會用輿論的壓力讓你公開，而且如果他向你之前打假一樣

死磕，你怎麽辦？



　　方舟子：輿論再跟大我沒關係，因為這個資金不是我管的，我沒有權公開，

即使我想公開我也沒法公開，我最多是建議他們公開。



　　兩個資金都是非公益性質 無捐款人無權質疑



　　問：跳出羅永浩的質疑，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在國內的兩個資金運作還是有一

些問題或者漏洞的？



　　方舟子：它不像一個正式的基金會那樣在運作，大家都是業餘在做，沒有從

裏麵拿過工資或報酬，所以如果說帳目公開不及時，即便存在這種不是很規範的

情況，大家也應該能夠體諒。



　　羅永浩也知道，彭律師不是那種貪財愛財的人。為什麽一開始揪著他？就是

衝著我來的，為了打擊報複，因為我揭發他偷稅漏稅，揭發他非法辦學，揭發他

做虛假廣告，他就反過來誣蔑抨擊我。



　　問：你有沒有說過 “沒有捐款的人無權質疑，捐款的人也隻能質疑捐款的

那部分”。



　　方舟子：這個不是我說的，是網友發的微博，我轉了一下。



　　這個話是有道理的。目前那些號稱要求公開的人，沒有一個捐款的，除了羅

永浩，拿06年捐過的一筆錢一直在說事。



　　彭律師那天跟我說，現在有惡意捐款的，往帳號轉一分錢、幾毛錢就要求來

公開賬目，難道我們因此答應他？私人捐贈類似一個協議，如果有人捐了科技打

假資金，真心實意要求過來查賬公布，這個是可以理解的。但安保資金已經說了

不公布，如果有這種要求的，那隻能把錢退給他。



　　問：這句話中有一個不對的地方，“沒有捐款的人無權質疑”，我們對紅十

字會等，都要求公開賬目，但不一定每個人都給它捐過錢。



　　方舟子：不一樣。紅十字會、希望工程是公益基金會，是帶公共性質的，是

向所有人募捐，而且用途沒有指定對象，不是為某一個人或某幾個人設立的。更

何況紅十字會是帶官方色彩的，拿了納稅人的錢，當然人人都有質疑的權利。



　　彭律師搞的這個資金，屬於私人資金，不捐款就不存在合同關係、協議關係，

一個旁觀者實際沒有這個權利。



　　比如有人為了給小孩治病發起募捐，捐了錢以後如果沒捐錢的人，要求別人

告訴你這個錢怎麽花，這個是有點搞笑。



　　問：如果你發現自己做錯了某些事會不會道歉？



　　方舟子：會的。以前也道過歉，這個是常有的事。比如有一篇文章裏麵有一

些話寫錯了某一個數據引用錯了……我都會澄清更正道歉。



　　我在微博上為某一件事道歉，就有一大堆跟貼，說方舟子終於道歉了。其實

他們根本不知道我以前也說過對不起，說過不好意思。不過，我搞錯的機會比較

少，因為我這個人比較嚴謹，說話寫文章不會信口開河，出錯的概率就很低。



　　之所以說我不道歉死不認錯，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找到錯，我沒出錯，非要

逼著我認錯。就像這個資金的事情一樣，我根本就沒有錯，為什麽道歉？為了一

個我不管理的資金去道歉，很搞笑的一件事。



　　我的道德遠高於其他公共知識分子



　　問：前段時間司馬南去一個電視台做節目，說你不是針對韓寒，而是針對韓

寒背後的那些公知。



　　方舟子：我說過韓寒本人其實沒那麽重要，更重要的是他背後的這個勢力，

這個勢力也不隻是說所謂的公知，包裝韓寒的有好幾股勢力。這些人要比韓寒一

個人更重要，但是這個不等於說不是針對韓寒的，因為這是因韓寒而起的。隻不

過，從韓寒這個現象能夠反映出的問題要比他本人的要更多更大。



　　問：您對現今中國社會公共知識分子怎麽看？你自己是不是公共知識分子？



　　方舟子：我現在恥於把自己叫做公共知識分子。



　　按國外的標準我應該算是公共知識分子。所謂公共知識分子，首先是一個知

識分子，其次他會利用自己掌握的專業知識、判斷能力，對公眾事物發表言論的。



　　但問題是現在國內被稱為公共知識分子的人不屬於這種，都是隨口亂說話的，

特別在微博時代，那些所謂的公知名聲更臭，包括這次韓寒的事件，那麽多的公

知都出來沒有原則的來支持韓寒，那我更不願意跟他們為伍。



　　問：您對自己的道德怎麽評價？跟其他公共知識分子相比。



　　方舟子：遠遠高於他們，不然我不會一直指責他們沒有道德底線。至少我不

會去造謠，不會在公開場合說假話有意誤導公眾，在涉及到公眾事物、科學問題、

學術問題上我不會造假……這當然比他們有底線多了。



　　問：你怎麽看待名聲、錢財和責任？



　　方舟子：責任是最重要的。我為什麽要去管國內的造假，是因為造假太多了，

看不下去，沒有人出來說那是假的，那我就站出來吧。我希望中國能有一個更好

的學術環境，中國的科學發展能夠更健康一些，中國的社會能夠多一些誠信，這

就是責任感使然。



　　第二個是名聲，一個有責任感的人同時會注重自己的名聲。但我不會刻意追

求名聲，也不會故意躲避出名。



　　錢財是我最不看重的。我以前有好幾個發大財的機會都放棄了，比如新語絲

是最早的中文文學網站，曾有過被人收購的機會，我不願意，就把它注冊成非盈

利性的網站，斷了這個財路。很多人掏錢給我打假，我不願意，不想讓別人說我

是在拿著錢打假。商業代表的事我也不會幹，不會像李承鵬那樣一邊批開發商，

一邊替某個房地產代表。我不可能為了賺錢放棄一些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