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援朝,1951年10月26日生,畢業於華中工學院,高級工 程師。
CCDOS的作者,MSOA的作者,長城0520CH微機的主要設計者。曾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 獎。
1968年9月,在呼倫貝爾盟莫力達瓦旗插隊;
1972年10月,在河南平頂山市姚孟電廠做工人;
1973年9月,在武漢市華中工學院電機係學習;
1976年9月,在畢業回姚孟電廠任技術員;
1979年3月,在北京低壓電器廠做工人;
1980年1月,在第四機械工業部第六研究所任技術員;
1986年,任中國計算機發展公司昆侖電子印刷設備公司副總工程師;
1988年9月,任保利電子技術公司副總經理兼總工程師;
1992年1月,任集成電子技術公司董事長兼總工程師;
1993年8月至今,任四通集團公司總工程師,四通利方總工程師。
這個標題想來不會太稱嚴援朝的意,一個CCDOS怎能把整個嚴援朝概括!CCDOS之外,嚴 援 朝還做過許多有意義的事:比方說,主持開發使長城 0520成為0520CH的CH顯示卡,讓漢字能 像西文一樣實現25行快速顯示;再比方說,主持設計的人民大會堂電子表決係統,是全世界 最大的電子表 決係統。然而,不管這些成就有多麽了不起,也無論嚴援朝在它上麵花了多少 心血,卻總也無法和他那個隻花了5個月時間寫就的CC DOS相提並論。CCDOS實在是太耀眼 了,它對中國人使用PC具有裏程碑的意義。人們可以不知道嚴援朝,但無論如何無法越過CC DOS談論中國PC 事業的起始。
另外,將CCDOS和嚴援朝並列,雖說可以就此把嚴援朝定義為中國第一代最著名的程序 員,但CCDOS畢竟意味著過去,意味著15年以前,嚴援朝在 被人尊稱為老前輩的同時,也被 人劃歸到隻會用匯編的過時人物。但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1985年,當別人在用Debug改他 的CCDOS的時候,嚴援 朝已經開始用C語言寫字處理軟件XE了。當我們稱讚他用C語言很早時 ,嚴援朝大聲說:“還早啊,都1985年了。”用完C++,他現在馬上又要改用 Java了。 作 為四通和四通利方的雙料總工程師,在這個以技術立業的公司裏,嚴援朝要求自己做到凡是 公司涉及的新技術他都得會。“作為總工,我不敢 說樣樣精通,但至少要懂,而且,在出現 問題的時候,能馬上接得上手。要是我真的不行了,那麽,也就到了我該隱退的時候了。” 今年已經47歲的嚴援朝現 在負責利方多元係統支撐環境的設計工作,為手下寫的程序“扒” Bug,實在缺人的時候,他還要挽起袖子自己寫程序。
所以,《嚴援朝沒老》可能更適合本文,但這樣的標題能吸引幾個讀者的注意?讀者關 心的是——
CCDOS的誕生
1983年,國家計算機工業總局在京召開全國計算機協調工作會議,會議把生產IBM PC兼 容機定為中國計算機發展的方向。生產IBM兼容PC,硬 件廠商沒有問題,關鍵在軟件,在於P C上一定要有漢字係統,但那個時候做漢字係統,是一非件常困難的事。此前為了讓ZD2000 漢字終端能處理漢字, 花了好多年時間。所以,與會專家大都認為,想讓PC在5個月內具備 處理漢字的能力幾乎沒有可能,全國100多家大學、研究所沒有一家願意承擔開發漢字係 統 的任務。
當時已經32歲的嚴援朝在第四機械工業部第六研究所工作,工農兵學員的出身使他連參 加這個會議的資格都沒有,是嚴援朝的一個同事會下和嚴援朝講了此 事,嚴援朝對他的這位 同事說:其實讓PC處理漢字很容易。“因為我前一段做了把電視機改裝成終端的工作。不就 是出兩個漢字圖形嗎?很容易!”
嚴援朝沒想到這位同事會把他的話帶回會上去。當時國家計算機工業總局這個項目的負 責人俞正聲找到嚴援朝,問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嚴援朝斬釘截鐵地說: “能做。”其實,嚴 援朝心裏並沒有譜,“我是硬著頭皮接了此事,幸好也就幹成了。當時膽也大,現在想起來 都有些後怕,但人被壓抑到一定份上,就什麽都 無所謂了。那時精力好,年青好勝,就覺得 天下沒有我做不出來的事。”嚴援朝決定“膽大包天”一下的內在原因是,他意識到“這是 一個機會,工農兵學員在 研究所地位很低。攬下這個課題,我就可以當課題組長了,從一個 普通助理工程師一下升為課題組長,是一個很大的飛躍,是破格提拔。”
嚴援朝接下任務後,開始爭取全所唯一的一台IBM PC,當時嚴援朝每星期隻有一次上機 機會,一次兩個小時。嚴援朝提出要想課題如期完成,“這個機 器必須歸我使。”有時候要 做事,不爭取條件不行。嚴援朝爭取到的這台IBM原裝PC配置是128K內存、CGA顯示、一個16 0K軟驅,沒硬盤。嚴援 朝和新分來的大學生歡天喜地把機器搬回來後,大學生忙著插電源, 結果把110伏的電源插在了220伏的電源上。“我當時就想跳樓。我好容易當上了課題組 長, 我好容易把設計方案拿了出來,我好容易把機器要了回來,我好容易有了這麽一個機會,但 是……”俞正聲得知此事後二話沒說,讓香港商人送來了新電 源。
條件都滿足了嚴援朝,也該輪到嚴援朝顯示一下自己實力的時候了。1983年3月匯報, 為了向專家們證明用軟件方案能在IBM PC上顯示漢字,嚴援 朝用BASIC寫了一個程序,在顯 示 器上畫出了一屏“甲”,第二屏顯示的全是“田”。在此之前,漢字在計算機上顯示都是通 過硬件實現的,誰也沒有用 純軟件的方法顯示過漢字。
4月份,嚴援朝拿出總體方案。跟著,他著手把原來漢字終端上的GB7663個漢字字模通 過程序拿下來,供CCDOS使用。嚴援朝是學摩托羅拉芯片出 身,會的是68係列的匯編語言,I ntel的匯編指令他從來沒接觸過,嚴援朝拿著IBM PC隨機帶的手冊,從頭學Intel匯編。
6月24日,嚴援朝正式動手寫CCDOS,6月30日寫完,一共寫了一萬多行。CCDOS源代碼中 ,有一句是“6月24日”,別人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在改進CCDOS的時候都沒有刪。寫CCDO S那段時間,嚴援朝一天隻睡三四個小時,一天吃一頓飯,一個人在一個很大的機房裏麵, 不停地寫,來不及吃 飯,也忘記了時間。
CCDOS遇到過很多技術難題:當時顯示卡隻能支持到320×200分辨率。這樣的分辨率用 來顯示西文沒有問題,一個西文字符用7條線就可以顯示清 楚,所以,可以支持25行顯示; 而一個漢字要15條線才能顯示清楚,所以,最多隻能支持10行漢字,一行提示,但CCDOS又 必須支持25行的西文軟 件。這下可把嚴援朝難壞了。嚴援朝費了15天時間想出來做一個“虛 屏”,用自動判斷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這樣一來,CCDOS就能支持25行的 BASIC、EDIT、Wo rdStar、dBASEⅡ等西文軟件了。雖然支持得不夠完美,但不管怎麽說,“能出來就是好家 夥”。
嚴援朝讓分給他的4個大學生做輸入法,“我定義結構和規則,讓他們創造性發揮。漢 字終端上有首尾碼,我也沒有看人家的編碼規則,不就是一個漢字頭、一個漢字尾嗎,讓學 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定就行了。”
軟件做完總要起個名,CCDOS是為中國第一台PC長城機做的,ChangCheng,取漢語拚音 的字頭,就成了CC DOS。CCDOS的含意並不是後來外人猜測的,是“中國字符”的縮寫。
等嚴援朝讓PC第一次顯示出GB第一個字“啊”,等嚴援朝把CCDOS做完,眾人才明白原 來做漢字係統這麽容易,輸入、顯示漢字這麽簡單。“很快,在 1984年、1985年滿大街盡是 各種各樣的DOS。我的源代碼誰都可以COPY,誰都可以分析,我是國家工作人員,如果這東 西對大家有用,我幹嘛護 著不給大家。”
嚴援朝沒有在CCDOS上署名。“CCDOS是國家‘六五’項目。再說,我們家也沒有這個傳 統。直到現在,我寫程序從來不署名。”
1983年8月,CCDOS在北京展覽館亮相,轟動一時,嚴援朝因此第一次出國,去了趟瑞士 參加展覽。
長城0520CH的那塊卡
在8088隻有4.77M的CPU上用軟件方法處理漢字,想速度快,顯示漂亮是不可能的事。 在做CCDOS之初,嚴援朝就提出另外一套硬方案:把漢字做到顯示卡裏麵。
1984年8月,嚴援朝隨六所、738廠和清華大學開赴香港,為長城PC開發配套的圖形漢字 顯示卡。漢字顯示卡做了出來,實現了25行漢字顯示,但 漢字顯示速度還是太慢,一行一行 地滾屏。現在的長城集團總裁王之看了,不是太滿意,嚴援朝就說他還有一個方案,可以解 決速度慢的問題。
這樣,由嚴援朝帶隊一行10個人第二次來到香港重新做。“香港一個工程師配合我,主 意我出,活他幹,我們一塊調試,一個多月,就把新卡做了出來。”
嚴援朝的實現方法是,在顯示卡裏麵做了一個漢字字符發生器,要顯示漢字時,隻需把 漢字的代碼送到顯示卡,再由顯示卡裏的字符發生器負責把漢字代碼解 釋成漢字圖形在屏幕 上顯示出來。CCDOS實現漢字顯示的方法是用軟件在屏幕上畫圖,所以很慢;在香港做的第 一個方案由於向顯示卡傳輸的不是精簡過的 漢字代碼而是漢字圖形,CPU負擔過重,所以也 快不起來。
1985年,長城0520CH生產出來,拿到美國COMDEX展覽,其640×480的分辨率、25行顯示 漢字的能力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日本人趴在那,拚命畫我們的電路圖,想搞清楚我們是 怎麽做出來的。”
長城0520CH的出現,使IBM專為中國設計的IBM550在國內賣不下去。“我們把所有的漢 字 全放在了顯示卡裏,IBM550隻放了一部分, 用的時候需要置換;我們的機器漢字是漢字,圖 形是圖形,還可以往一塊疊,IBM550不行;另外550要用專門的軟件,我們用通用軟件。”
從香港回來,開發組的每個人獲得了一台18英寸彩電的獎勵。1986年,CCDOS被評為國 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嚴援朝拿到了2000元獎金。除去這 點獎勵,嚴援朝做再多的工作,都是 按月拿固定的幾百元工資。嚴援朝不在意這些,也不在意別人修改他的軟件掙了大錢,他的 快樂在於:“我覺得我能夠左右 世界。那個時候,PC處在起步階段,我做成什麽樣子,人家 就用成什麽樣子。我手下有那麽多清華的老師,我要他們做什麽。他們就做什麽,我說你把 這個軟 件做成這個樣子,他就把軟件做成這個樣子,我說你把硬件設計成這樣,他就把 硬件設計成這樣。最後,拿出來的機器,都是我腦子裏原先都想好的藍圖。一年之 前想好的 藍圖,一年以後,就創造了出來,心裏特別高興。人家給不給錢是一回事,但這東西是我想 出來的,而且很多人都挺喜歡用,這就足夠了。”
被迫學新東西
嚴援朝是那種知道激流勇退道理的人,做事情做到一定程度,當他發現再做下去的條件 不具備了,他就會主動退下來,換別的事情做。這樣做雖然可以避免自 己受傷害,但也逼著 他要不斷學新東西。“我搞什麽,都不允許我搞到底。做微處理器時,軟件硬件一起上 ,出現了搞漢字的機會,衝上去做漢字係統;做到一 定程度,又得退下來,寫真正的應用軟 件,和人家拚,那沒辦法隻得學C語言;用C寫完字處理、排版軟件,又要去搞應用;搞應用 ,不用C++寫不了應用軟 件,現在又該用Java了。”嚴援朝把學新東西歸結為“一切都 是生活所迫”。
1985年,嚴援朝離開了中國計算機發展公司。“我本來還有機會去做創造性的事情,但 是條件沒了。”離開時,單位覺得嚴援朝做出了很大貢獻,給他提 了高工。嚴援朝來到昆侖 電子印刷設備公司。“不讓我做係統工作了,我就做軟件,我寫軟件也一定能做得挺好的。 ”煩悶之中嚴援朝想到這,嘻嘻笑了一下, 隨手在計算機上打了個XE(嘻)。XE就成了嚴 援朝寫的第一個字處理軟件的名字。後來,別人為XE找了一個很好的解釋:X表示任何未知 數,E表示 easy,合起來,就是Anythingeasy(任何事物都容易)。這個解釋很符合嚴援朝的 性格,“不知道,沒關係,隻要讓我做,肯定能做。”
XE花了嚴援朝近一年的時間。XE是一個用來取代WordStar的字處理軟件,它利用了長城 0520CH的特點,顯示速度很快,能同時開四個窗口,編輯四個文件。“CH是我設計的,我當 然知道CH裏麵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特性。”
XE隻能在長城PC上用,所有用戶也就一兩萬。嚴援朝認為長城機在處理漢字技術遠遠領 先的情況下沒能占領大部分市場,是不肯單賣CH顯示卡的緣故。
做完XE,嚴援朝又寫了一個命令行的排版軟件,有點像現在的WPS,但也沒賣開。早在1 984年的時候,嚴援朝就提出過做文字處理機,但沒有機會做。
1988年,離開昆侖公司的嚴援朝特別想去國家信息中心搞大型機,搞真正的計算機研究 。但有朋友極力勸他去做保利電子公司,這樣嚴援朝就成了保利電 子公司的副總經理兼總工 程師。在那裏,嚴援朝用9個月時間主持設計完成了人民大會堂第一套電子表決係統。“這 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子表決係統,有1700 多個席位,電纜用了50多公裏,幾百人負責施工,部 隊派了好幾千人幫助測試。”
1992年,嚴援朝離開保利電子公司的時候,終於想到自己開公司,可是後來,“我發現 我辦不了公司。第一、我賣東西肯定要賠,我老懷疑自己賣給用戶 的東西值不值;第二、人 事方麵的事情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對我來說,就變得非常難。”盡管嚴援朝辦的集成電子公 司有一個不錯的產品——MSOA可視化的 排版,也承建過北京市公安局的戶籍係統。但嚴援 朝發現自己不適合辦公司後,果斷把公司委托給了一個朋友。“現在人家幹得挺好,比我在 的時候辦得好。”
嚴援朝與王誌東
嚴援朝、王誌東走的是相同的路:寫程序成名,然後自己開公司。王誌東自己為 自己做 主,掌起四通利方帥印,在總經理的位置上越坐越有感覺;嚴援朝自 己開公司做董事長,雖 然手裏也有不錯的產品,但公司卻總是做不起來,最後甩手而去,把公司交給自己的朋友打 點,小公司竟越滾越大,生意越做越紅火。
舉這個例子是想說明:不是每一個成功的程序員開公司都能成功,也不是每一個成功的 程序員開公司都不能成功。關鍵要看自己是不是適合開公司做總經理。 怎樣才能知道自己究 竟是不是適合?沒別的辦法,隻能試。王誌東一試,覺得很適合,繼續做;嚴援朝一試,發 現不行,調回頭繼續做他的程序員,當他的總 工。在我們看來,這兩種結果都非常正常,都 非常自然,絕對不能說王誌東試成功了,很有意義,嚴援朝沒試成功,就是白費時間。生命 貴在迎接未知的挑戰, 本可以一試,因為怯懦,到最後連自己都無法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 適合做某事的境遇,才值得惋惜呢。
一個人在某方麵取得了一定高度的成就或者有了既得利益之後,就很難否定自己,很難 鳳凰涅磐,尋求新的突破,然而“總是走在老路上”的生命有何意義? 尼采說,“錯誤不是 盲目,錯誤是膽怯……任何成就,任何進步都源自勇氣,源自對自己的強硬態度,源自針對 自己的整飭。”成功的人一定是勇敢的人。
1993年,微軟請國內大公司幫助推廣Windows,讓國內公司出人巡回講課。四通的王傑 找到嚴援朝,請他代表四通講麵向對象的設計。從此,嚴援朝和王誌東走到了一起。
我太適合做計算機了
嚴援朝經曆坎坷,但嚴援朝很幸運,他最終找到了最適合他做的計算機工作。
1968年,17歲的嚴援朝去呼倫貝爾盟莫力達瓦旗插隊。4年後,靠父親的朋友幫忙,他 來到河南平頂山姚孟電廠做工人,當時的想法是做工人總比插隊 做農民強。1976年,從華中 工學院畢業,回廠做技術員。1979年,為了回北京,嚴援朝求廠長把他降格為工人,因為幹 部不許對調回京。進北京低壓電 器廠焊了一年板子的嚴援朝很苦悶,他哥哥把他推薦給了當 時在四機部六所工作的俞正聲,通過俞正聲介紹進了六所。
報到第一天,室主任問嚴援朝:你會計算機嗎?見都沒見過計算機的嚴援朝說,我會! “我幹嘛說我不會。我說,我什麽都懂,我都會。隻不過沒有機會接觸,但我都知道。”嚴 援朝當時知道的僅限於曾經聽說過“8”什麽,他連8008處理器都說不全。
室主任給了嚴援朝三本講微處理器的書,嚴援朝看了三個月。三個月後,室主任問嚴援 朝看得怎麽樣,嚴援朝說,我什麽都會了。“真沒有什麽難的,80年 代,計算機剛剛起步, 相對來說,都比較簡單。”室主任就讓嚴援朝改造一個進口的單板機,加內存,改軟件,添 外設,嚴援朝用了一個多月就完成了。看到嚴 援朝真行,室裏麵就讓他正式參加課題組參與 設計摩托羅拉係列的計算機。
有人說,嚴援朝沒有任何基礎,能做計算機,而且做得很出色,是個天才;嚴援朝卻認 為,所有人的智商都差不多,最主要的事情是,有沒有一個很好的機 遇,找到最適合自己做 的事。他的幸運僅在於,在各種各樣的組合條件下,找到了最適合他做的事情。“一進六所 ,看完三本書,我就覺得,計算機這東西對我 來說,絕對不神秘,太容易了。一份從來沒接 觸過的工作,一接觸就明顯地比別人高一籌,這就是最適合你的工作。比如,做買賣,一做 就明白做買賣是怎麽回 事,那你肯定適合做買賣,你就不要再想別的事了。而一個工作你學 了十年,整天抱著書看,感覺特別痛苦,還很難,這事你幹脆放棄算了。”
嚴援朝認為自己看問題的方法和思維方式,特別適合計算機“說一不二”的原則。“對 就 是對,錯就是錯,計算機從不蒙人。”“我這個人記性很差,計算機 倒也簡單,就是0和1 ,隻要記住基本的兩三條規律就行。既然我在記憶方麵不如別人,那我在別的方麵肯定比別 人強,我在兩三條規律的靈活應用方麵、拓展 應用方麵能力就很強。數據結構,我沒學過, 我看了五天,我覺得我腦子裏原來就是這樣想的。”
在嚴援朝眼裏,寫軟件的過程就是弄清楚自己將要寫的軟件“是什麽”的過程,“把軟 件的目標一直分解下去,分解到許多個最簡單的“是什麽”,分解完 了,這個軟件也就設計 完 了。”“做軟件就是在不斷地明確目標,就是搞清楚你的GO是什麽,所有的軟件都逃不出那 三句話——IF、THEN、 ELSE。棒的程序員很快能夠知道自己的GO是什麽,老沒長進的程序 員老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幹嘛,所以永遠處在學習過程中,手裏永遠拿著一本書,永遠 在 學,永遠也學不會。我也看計算機書,但看書的方法不一樣,我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找到書裏 最關鍵的幾句話,然後把書扔了。”
“我希望做軟件工作的人,都是適宜做軟件工作的。但事實上是做不到的,能夠知道自 己最適宜做什麽是很難的,有些人可能一輩子在做他不適宜的事,沒有機會啊,假如沒有CC DOS的機會,我也不會去做軟件。”
因此,嚴援朝清醒地知道,大型的軟件不能依賴像他這種人,而是要依賴一大批普通的 、有紮紮實實基礎的工程師。“我們這些人可以出主意,可以做係統分析,我們有各種各樣 的感覺,但我們這樣的人畢竟太少。”
所以,嚴援朝特別強調程序員之間的合作。“這個時代和我們那個時代不同了。我們那 個時代個人行為太多,因為那個時候,畢竟簡單,軟件也小,因此,門 外漢可以做軟件;但 現在比較難,現在要做大軟件,隻有大型的、完善的軟件才能有商業價值。因此,大家要遵 守共同的規則,設計時定下來的結構、通訊方 法、修正方法大家都要遵守,別老異想天開。 你的領導安排你做什麽事,你就老老實實做,不要急於表現自己的發明創造。現在程序員第 一個任務不是表現你的 程序技巧有多好,而是你充分理解領導交給你的任務是什麽。”自己 是一種人,但能明白和自己不一樣的人,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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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手記
1996年秋天,曾經跟著嚴援朝在長城幹的程序員姚誌軍在中關村自己開的聞捷公司裏麵 給我講嚴援朝的故事的時候,我就萌生了寫嚴援朝,寫一寫中關村 傳奇故事的念頭。我想, 在中關村雜亂林立的小公司後麵,隱藏著的無數個不眠之夜和無數個成功的喜悅和失敗的心 酸,才是中關村真正能打動人心的好題材。
1997年,下決心寫《影響中關村的50個人》,有嚴援朝這樣的人值得寫是一個重要原因 。
嚴援朝極少拋頭露麵,為了約上采訪,我們請嚴援朝的“老板”王誌東幫助做“思想工 作”。王誌東怕嚴援朝的“脾氣”讓我們不舒服,采訪那天親自出麵為我們張羅介紹,意思 是說,這是我們的朋友,別慢待了人家。
其實,嚴援朝並不是那種特別難以接近的人,他隻是沒有什麽城府,心裏想什麽就說什 麽,從不掩飾而已,而且他說話聲音特別大,采訪時,也沒關門。熟悉 嚴援朝的人喊他老頑 童,王誌東說嚴援朝生理年齡47歲,心理年齡隻有20歲。雖然,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很真誠 ,但不分場合地坦誠,也會無端地得罪一些 人,壞了一些事。這一點嚴援朝清楚,但他不想 改。“我特討厭別人玩虛的,最要命的是浪費我的時間,還逼著我去聽,沒意思。”嚴援朝 覺得自己青少年時期 趕上“文革”,沒過好,他想重過青少年,因此嚴援朝總能和十幾歲、 二十幾歲的人玩到一塊,喜歡跑到網吧裏麵幹Game(遊戲)。
嚴援朝出生在一個多子女的家庭,他排行中間。嚴援朝說,他小時候頭就特別大,重得 抬不起來,老是耷拉著腦袋,不受人重視。因此“我這人比較安分,從 不幻想有什麽東西會 掉到我頭上來,所有的東西都要靠自己努力才會有機會。”嚴援朝最喜歡巴金的《家》,因 為他的母親也出身在武漢像《家》一樣的封建大 家庭。嚴援朝印象深刻的另一部小說是巴爾 紮克的《邦斯舅舅》,邦斯舅舅是一個心無城府的總招人算計的古董專家。我們問嚴援朝, 喜歡這部小說是不是因為 他自己也常招人算計,嚴援朝回答,那倒也不是,就是印象深刻。 嚴援朝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用40分鍾時間跑到每一個他管的程序員麵前,問“工作都 怎麽樣了,你做得怎麽樣了,有什麽進展,有什麽困難?”然後,躲進 自己的辦公室裏做昨 天晚上睡覺前想好的事。
47歲的嚴援朝還在跟蹤最新的技術,一方麵是因為他覺得新東西很好,不學新東西會“ 死掉”;另一方麵是為了帶新人。“怎樣教新人最快?那就是用最新的技術來教他們。現在 很難設想問一個新人會不會8080的匯編,會不會6800的匯編,用不著會。”
第一線的嚴援朝說,他最多再幹10年,說這話時,嚴援朝的表情讓人覺得彷佛10年不長 似的。“退休之後,不是說不寫程序了,而是我寫的程序將不再會影響公司,不會再作為公 司的產品了,那時完全是玩,沒準我會去做個黑客。”
嚴援朝最高興的時刻在軟件完成之時,但高興之餘就失落。“這個軟件完成了,我還做 點啥,沒勁。”最多也就高興一天、半天。“我想法特別多,我想做的 事也特別多。現在隻 要有人在做我想做的事,我就高興。我現在歲數大了,我知道我一個人做不過來許多事。” 1985年、1986年的時候,嚴援朝特別想 去做機器人,“我當過鉗工,當過電工,搞過硬件, 會寫軟件,我很喜歡數學。”隻是沒有機會。所以,嚴援朝明白個人的能力再強都沒有用, 是時代推著個人 走。
1981年,大家剛剛把一台機器調出來,嚴援朝一個開關扳錯了,整個機器燒了,課題 組幾個月的心血沒了。當時的課題組長劉德貴說,沒事。嚴援朝從此學會了寬容,懂得了幹 什麽事情都要領導支持。如果一件事情領導不支持了,他也就不想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