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ring 海歸 劉瑜___轉貼 【專訪劉瑜】

2011-05-09 13:50:59

 第一部分 談網絡:互聯網給中國改革打開一個縫隙

問:你是研究政治學的,在一個國家的政治轉型中,利益群體的博弈和意見表達應該是非常重要的,2010年有一個很受關注的現象就是以微博為代表的網絡發力,你怎麽看?

劉瑜:我覺得微博象是我們的一個信息綠洲,是好事。中國的轉型與以往轉型國家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有了網絡的力量。也許曆史、文化的包袱使得中國的轉型比較艱難,但互聯網的出現,給社會變革打開一個縫隙。

有人說,權力和資本也在利用網絡,引導輿論。確實是這樣,但相比傳統媒體的傳播形式而言,網絡的自由程度是最大的。如果說傳統的傳播形式中,權力和資本可以利用90%,民間社會隻能利用10%,而在互聯網的利用上,這個比例可能是60%40%,雖然民間社會的聲音也許還是小,但是已經比傳統媒體要大得多。這肯定是一種進步。

從推動一些重大事件的發展來看,互聯網已經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經常有事情都是先從互聯網上爆發出來,然後傳統的媒體再跟上,傳統媒體已經非常被動。如果說以前一些傳統媒體可以不思進取,現在因為網絡的壓力,已經不得不去進步了。

問:有學者說,大家都在稱讚互聯網精神是圍觀改變中國,但作為傳統媒體人,應該為此感到慚愧。

劉瑜:很多時候傳統媒體也是沒辦法,網民可以打遊擊戰,傳統媒體隻能打陣地戰。

問:媒體有時候也會感到無力,社會上同樣的問題會重複發生,一些狀況總是得不到改變。

劉瑜:我覺得是否無力取決於你怎麽比,取決於你的預期有多高,如果你總是希望一夜之間很多事情都能夠快速地改變,你可能會失望;如果你覺得點滴進步也是進步,無力感會少一點。

問:有些改革會麵對很難突破的壁壘,改不動怎麽辦?

劉瑜:如果看其它國家轉型的曆史,會發現製度都是有縫隙的,比如互聯網就是今天我們的一個縫隙。拆遷條例能夠修改,很大程度上跟媒體的呐喊是有關係的。還有當年的孫誌剛事件,也是這樣。

就算沒有直接的政治行動,悶聲發財掙錢、積累民間財富、讀書思考、搞慈善公益、提高教育水平、發展媒體,這些事情,其實都會有深遠的政治後果,一時一地也許不能顯現,但是時間長了就能看出來。無論看中國還是國外的民意調查數據,你都會發現,人的政治觀念是隨著社會財富增長、教育水平、社會結構變化、人口結構變化而變化的,這一點上中國不是例外。

體製內的改革者當然也是非常重要的力量,任何一個和平的變革,肯定都是體製內的溫和派和體製外的溫和派共同努力的結果。



第二部分 談拆遷條例:集權有決策效率,沒有執行效率

問:拆遷條例修改是2010年最受關注的法治事件,你怎麽看這個曆時一年多、兩次公開征求民意的過程?

劉瑜:拆遷引發了那麽多的衝突和悲劇,最主要是缺乏協商的機製,在土地用途規劃和拍賣上,沒有一個涉及老百姓利益時的公平討論機製,往往是決策者關起門把決定做出來,然後壓給當地老百姓,當然會引起衝突。

問:有官員認為中國要大力推進城市化就必須要有效率。

劉瑜:集權是有效率,但它是決策時有效率,不一定是執行時有效率。決策時關起門,說什麽就是什麽,但執行的時候,抗議、上訪、自焚都出來了,這個叫有效率嗎?當然,你也可以強拆,沒有強拆就沒有新中國但這是一種無視正義的效率。強奸還有效率呢,但那是一種值得稱道的效率嗎?

問:你對拆遷條例的修改樂觀嗎?

劉瑜:去年年初的時候,就有記者問我拆遷問題會不會有實質性的進展。我當時就說表示懷疑,因為拆遷這種事情和孫誌剛的事情是不一樣的。孫誌剛案可能推動製度發生根本性改變,是因為這種改變不會觸動什麽利益集團,沒有多少人是靠收容遣送發財升官的,所以可能出現一個雙贏的結局。而拆遷不一樣,拆遷條例的改革會觸動很多既得利益集團,所以這件事改起來肯定難度要大很多。-------------------------------clear !



第三部分 李剛:諷刺性文化的高漲並不奇怪

問:河北大學交通肇事案也是2010年的一件大事,普通的交通事故掀起軒然大波,衍生出了我爸是李剛”“恨爹不成剛一係列新話語,為什麽會這樣?

劉瑜:是在用這些話語表達對特權的不滿吧。而且現在的網絡,有將一切悲劇娛樂化的傾向,娛樂至死的時代。

諷刺性文化的高漲並不奇怪,它往往是伴隨著經濟的發展、政治的解壓而流行起來。這個軌跡和其他國家並沒有太大區別。蘇聯諷刺性文化最興盛的時代不是斯大林時代,而是勃列日涅夫時代。

這個階段,人們還特別容易聽信謠言。沒有別的抗爭渠道,我不聽你的,也成了一種弱者的武器。聽信謠言,也成了用腳投票的一種方式。

問:大家對特權、不平等的不滿,對於我們的轉型和改革來說,是一種怎樣的因素?

劉瑜:政治學上有一個很重要的話題,不平等的因素怎麽影響民主化轉型。

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種認為越平等越有利於民主化。說白了,在不平等的情況下,有錢的人覺得民主化威脅他的財產安全,所以特別抵製,如果他們誓死不讓步,就不容易實現民主。最典型的例子,比如韓國台灣,在民主化過程中經濟是相對平等的,所以來自資產階級的抵製是比較小的。

但是另外一派的觀點是,越不平等可能越促進鬥爭,因為不平等,所以來自下層要求民主化的動力會非常大,比如拉美很多國家。

我看到一個最新的調查結論,也很有說服力,就是不平等對於民主化的影響取決於經濟發展的水準。比如經濟發展到中部水平時,越不平等,越可能出現民主化;越是經濟發展的特別發達,或者經濟特別不發達的時候,不平等甚至對民主化有一個延遲的作用。

問:這個結論等於把人均GDP和不平等這兩個因素都考慮了。

劉瑜:對,這個觀點可以用來反思中國。中國現在的經濟在一個中位的水平,同時收入分配的不平等又很嚴重,這可能是一個促使中國轉型的動力。




第四部分 談教育改革:大學最大的問題還是學術自由

問:教育改革是2010年的熱門話題,就在你任教的清華大學,曾發生過畫家陳丹青辭職事件。你在國外讀書、任教多年,怎麽看教育問題?

劉瑜:我覺得大學最大的問題還是學術自由。我們對太多問題設置了標準答案,禁錮了大學生甚至老師們的思維。我在英國教書的時候,大學也好,教育部也好,不會告訴學生,關於這個或那個問題,隻有一個答案是正確的,絕對不可以爭論。比如關於蘇格蘭的問題,或者關於北愛爾蘭的問題,我還專門問過學生,你同意不同意北愛爾蘭或者蘇格蘭必須是英國的一部分,否則就一定要打過去?我問10個人,10個人都不同意,不但不同意,多數還覺得我的問題有點莫名其妙。

但是我們這裏太多問題有標準答案,這是最大的問題。總說高等教育要培養大師、培養通才,我覺得沒有學術自由,不允許多元觀念的自由碰撞和競爭,砸再多錢、辦再多班也沒用。所謂的大師不是自上而下培養出來的,而是給一個寬鬆的土壤,不同的觀念相互競爭和滋養,在這個過程中最優秀的東西產生了。它不可能依靠錢或者行政力量拔苗助長出來。

再說我們的教育老是嚷著培養大師也很奇怪。我們的社會最需要的是人格健全、精神豐富、不卑不亢的人,在一個健全的尚缺乏的時代,我們要培養大師幹嘛呢?大師這個詞裏包含的偶像崇拜情結,本身就讓我反感。

問:你現在回國做學問也會麵臨這些問題。

劉瑜: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盡量開拓自由的空間和氛圍。

問:那學生呢?

劉瑜:其實現在孩子們可以在網上搜到很多另類的知識。最近網上流行一些哈佛、耶魯教授的講課視頻,這個就是我上大學時候沒有的。國外的書籍也大量被翻譯過來,現在的孩子如果學不到東西,不能完全埋怨學校,也應該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夠好學。

問:但學生是需要引導的,尤其是當他還沒有對知識產生主動學習的興趣和追求,很難主動學習。

劉瑜:這麽說吧,如果想找到理由不去學習,永遠都能找到。你看顧準,70年代的時候老婆不要他了,孩子都不認他了,政治上被耽誤了一輩子,一身的病。但他有了一點點自由之後,帶著兩個饅頭、一杯涼水去圖書館一坐就是一天,這是什麽精神?他要找不學習的理由,可以列出一千條來。

當然有時候妨礙人求知的,不一定是逆境,而是誘惑。現在讓孩子們學習分心的誘惑太多了。而且,知識爆炸本身也是個問題,信息過濾的成本太高。有一本書可讀的時候,大家都在讀那本書,有1000本書可讀的時候,大家反而不知道該讀什麽了。




第五部分 談韓寒:那些老人沒資格批評韓寒

問:怎麽看80後,比如韓寒現象?

劉瑜:我覺得韓寒現象是很好的事。

九十年代末,甚至二十一世紀初的時候,自由主義者似乎總是怪人,是些稀奇古怪,沒有多少市場的人。但近幾年出現一個情況,就是所謂的意見領袖中,出現了一批比較有人格魅力的人,比如像羅永浩、梁文道、韓寒這樣的。尤其是韓寒,他很主流,很時尚,長的還帥,還會開賽車。年輕人就會覺得,原來關心公共事務、關心政治、熱愛自由的人,不一定是神神叨叨、奇形怪狀的人,原來追求正義也可以很酷。

至於好多人在那說,韓寒你有什麽學問,你不夠格對公共事務發言。我心想,恰恰是因為你們這些學者,你們這些更年長的人,你們這些讀了更多書的人,沒有盡到自己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和長者的責任,才讓韓寒去發出你應該發出但沒有發出的聲音,你有什麽資格埋怨人家學問不夠深,讀的書不夠多?你們應該反省自己。

問:關於年輕人的問題,有人去農村做調查,發現那些有抗爭精神的反而是六七十歲的老人,年輕人很漠然。比如說一個村子建一個什麽廠,可能會破壞生態環境,年輕人覺得無所謂啊,有了就業機會,老人會說影響了未來發展。這是怎麽回事?

劉瑜:一方麵可能是老人們更有時間去表達,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那些老人在他們年輕的時候參加過不少政治運動和集體活動,那種經曆至少培養了他們一種公共意識。這可能是和現在的80後、90後不太一樣的地方。

我們去哈爾濱居委會調查發現,願意自願充當居委會小組組長的全是老年人,他們還是有社會主義大家庭的那種意識。對公共事務的責任感,可能跟社會主義傳統有一點關係。

問:這個狀況到今天已經發生改變,很多人不會再自然地站在為國家、為社會的角度考慮問題,怎麽辦?

劉瑜:為國家為社會是兩個角度。我覺得很多中國人的公共意識,由於社會主義的傳統,天然地就是國家意識,比如那些給居委會當積極分子的老人,他們是在為國家排憂解難。再比如那些給奧運會做誌願者的孩子們,那種公共意識,很大程度上也是國家意識,為祖國的榮譽出力嘛。

但是另一種公共意識,在我看來也很重要,甚至在今天的中國更重要,就是社會意識民間意識,為民間的弱勢群體、弱勢個體發出聲音的公共意識。這種聲音不是沒有。比如我前兩天和西部陽光農村教育基金的梁曉燕女士吃飯,她告訴我,有不少80後自願者在給這個基金工作,跑到西部最窮的地方去幫助農村教育,這是一批理想主義的青年,這樣的人也還是有。當然還不夠多。不夠多的原因,不能隻怪年輕人自己,我們的製度對於民間自發組織力量的發展,還是有太多束縛。壹基金的艱難道路,就能說明問題。當然壹基金這個突破口打開了,也是一個可喜的進步。




第六部分 談孔子像:政府在文化市場上應該保持中立

問:最近一些地方教育部門發出通知,要求刪除《三字經》《弟子規》的一些內容,說不能不加選擇的全文推薦給學生,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你怎麽看?

劉瑜:我覺得《三字經》推薦不推薦、推薦多少、怎麽推薦,都不應該是政府的工作。老百姓願意怎麽讀是他自己的事情。民間如果願意複興傳統文化,比如恢複修族譜,複建各種廟會,都是正常的。從政府來說,在多元的文化環境中,應該盡量站在中立的位置上,不應該過於推動某一派思想的擴展什麽的。

問:傳統文化本身對於我們的轉型是一種什麽因素?

劉瑜:我對傳統文化本身沒有什麽太多的好惡。傳統文化裏有一些我不喜歡的東西,比如其中強調集體高於個體的東西,其中對邏輯和科學精神的輕視,但是我相信傳統對於基本道德傳承和維係社會穩定的意義。表達一些基本人類倫理觀的語言體係在中國和西方也許不一樣,但是這些觀念本身是相通的,我們講溫文爾雅,他們講紳士精神,我們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們講“live and let live” 基本內容是一樣的,表達方式不同而已。隻要政治權力不把傳統文化作為統治工具,傳統文化本身,我覺得很多要素可以是好東西。

問:你怎麽看立孔子像的問題?

劉瑜:我覺得這件事有點反諷。首先是孔教和我們已有的意識形態有矛盾;其次是,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應該是文化多元化、思想多元化的時代,難道還要獨尊儒術嗎?還是前麵我說的,我覺得政府在文化市場上應該是盡量保持中立的位置,沒必要通過獨尊某一派來鼓勵一種聖王文化。

問:聖王文化?這個判斷會不會過於簡單?

劉瑜: 縱觀中國從漢武帝以儒立國以來,實際上它就是在鼓勵一種聖王文化。但看一個思想不要隻去看它的文本,要看它的實踐。你要看它的文本的話,裏邊有很多美倫美奐的東西,民貴君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內聖外王雲雲,說得很漂亮,但實際上怎麽回事呢?紙上都是規則,實際上都是潛規則。到底哪個是儒教真麵目呢?

問:這個東西本身對於我們轉型起什麽作用?

劉瑜:我覺得從轉型來說,我們的政治文化傳統可能是一個不利條件。其中的權威崇拜觀念、等級觀念、集體高於個體觀念,對轉型都可能有不利影響。但象前麵說的,傳統文化裏也有一些基本道德規範的內容,這些東西不但沒有必要否定,而且在一個動蕩的轉型時代可能格外重要,因為在巨變中我們需要一些不變的東西來維係倫理底線。這些倫理規範不是我們的傳統文化特有的,但在中國的語境下,傳統文化是它的載體。




第七部分 談富士康事件:不是勞資糾紛,而是政府失職

問:富士康跳樓事件你怎麽看?

劉瑜:我覺得是絕望。這些農民工孩子,無論在城市還是在農村都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感到絕望。

問:不是勞資關係問題嗎?

劉瑜:最重要的不是勞資問題,據說富士康這些孩子的收入其實是高於很多其它企業的,地方政府願意把這個事情說成是勞資關係問題,實際上是把一些自己應該承擔的很多責任推到企業身上去了。

問:為什麽這麽說?

劉瑜:因為企業能夠作為的空間是有限的。企業按照市場規律辦事,而市場規律就是用最小的成本去獲取最大的利潤,既然富士康的工資待遇已經好於市場平均水平——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的話——那麽,富士康能夠對員工讓利的空間就非常有限了。這種時候,民工向上流動的可能性,就要取決於政府作為,比如,通過福利房製度解決民工的住房問題、通過技術培訓項目來解決民工的職業技能升級問題,通過醫療和社保安排來解決民工的基本保障問題等等,把這些解決了,民工可能就會覺得有一個向上流動、改善生活的可能性了。

問:最主要的是不是要加強這個群體的工會組織作用?

劉瑜:如果富士康的工資已經比其他的地方高的話,那就算有工會,在具體問題上談判的空間可能是很有限的。本質上是市場供求關係決定工資水平,而不是企業老板。當然,即使工會對於大幅提高富士康的工資水平作用不大,工會組織的作用還是要加強。民工有結社的自由,有沒有談判的空間是一碼事,有沒有談判的權利是另一碼事。而且,那些孩子們的絕望,其實不僅僅是物質利益上的,而且是政治上的無力感,和精神上的空虛。他們很多人工作是為了吃飯,吃飯是為了工作,生活很機械和枯燥,沒有什麽精神的支點,沒有文化生活和群體歸屬感,工會作為一個組織,除了經濟功能,也許還可以幫助他們建立一種身份歸屬感,政治上的主體意識,甚至組織一些文化活動什麽的。




第八部分 談辛亥革命:不讓悲劇的曆史重演,就是最大的紀念

問:今年是辛亥革命百年,你覺得應該怎麽紀念?

劉瑜:不要讓悲劇的曆史重演,就是最大的紀念。上次看一篇文章,說戊戌變法太激進,辛亥革命就更激進,其實當年最好的變革方式是象日本那樣,讓清廷君主立憲。也有一定的道理吧,但說實話,是清政府自己延誤了很多改革的時機,然後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就爆發了。

問:啟示呢?

劉瑜:啟示當然就是,改革不僅僅是要不要改的問題,而且是一個時機的問題。錯過時機改革就有可能成革命了,正確的事情要在正確的時間做。

還有就是,國家不要過於管製、壓製民間社會。你不允許有組織的社會力量出現和發展,後果就是無組織社會力量的大爆發,其實那個比有組織的反對派更可怕,因為它不講道理,以暴易暴。

就像於建嶸教授說的,以前的群體性事件都是有名目的,比如抗稅、反對強拆什麽的,但是近年出現了一些無名的、但又很慘烈的群體性泄憤事件,比如甕安事件,一件小事,無數與當事人毫無關係的人一擁而上。因為矛盾積累,所以要泄憤,小事就成了一個導火索,攻擊地方政府、燒車、毆打警察什麽的。




第九部分 談未來:中國不可能再回到文革時代

問:如果讓你概括2010年的感受,你會用什麽字或詞?

劉瑜:想不出什麽詞。總體來說,我覺得我和很多人交流的結果,就是我比很多人要樂觀。

有人唉聲歎氣很悲觀,還有學者提出社會潰敗這樣的觀點。雖然我和這些人價值觀念相差的不遠,但是對形勢的判斷和今後的走向,我比他們樂觀。

問:是不是因為你年輕,或者沒有經曆過他們那個高歌猛進的年代?

劉瑜:不是,我不認為中國有可能回到那個高歌猛進的運動年代。昨天還和幾個前輩學者聊天,他們都覺得中國有可能回到文革時代,我說我覺得不可能,因為文革的前提是經濟資源的全麵國家壟斷,這個條件不可能恢複。他們說政府可能全麵收回民間的經濟資源,我說不可能,因為現在民間經濟資源很多都掌握在政府官員的七大姑八大舅手裏,他們不可能左手砍右手。60年前是革別人的命,現在怎麽可能革自己的命。

何況民間力量的覺醒還是挺明顯的。無論是網民的公民意識,民營企業家對自己權利的認識,還有整個社會的公益意識,我覺得都是一種成長的狀態。明白人也許不那麽多,但是他們往往處在一些有相當話語權的位置,波散效應不小。

問:你的樂觀情緒一直是這樣的,還是近些年才樂觀起來的?

劉瑜:我覺得是跟預期有關係,急於求成的人容易悲觀如果你的預期是中國很快進入一種政治現代化的狀態,你當然會悲觀,但是在我看來一點點進步也是進步。而且我覺得,長遠來看,社會的進步比國家的進步更重要,因為這樣的進步才是有根基的,而不是辛亥革命那樣,社會一夜之間被進步了。象魯迅小說裏寫的,政府結構改天換地了,但是基層社會還是麻木保守和死氣沉沉。那種頭重腳輕的社會變革,再快也未必是好事。

我的樂觀其實是建立在對現實清醒認識的基礎上的。比如大家講民主化,從價值上我當然認同民主化,但民主化不會是靈丹妙藥,一夜之間解決所有問題。你看看其他國家經驗就會知道,民主化之後,短期之內可能會非常混亂,族群衝突、腐敗依舊,包括經濟暫時的失序什麽的,可能都會有。但這就好像孩子學走路會摔跤一樣,你總不能因此不讓孩子走路。烏托邦主義者往往最先轉變為犬儒主義者,因為他們對現實之複雜嚴峻缺乏估計,所以容易從極端樂觀走向極端悲觀,我沒有一點烏托邦主義者傾向,也不會為不切實際的幻想沒有實現而感到幻滅。

采寫:趙繼成
來源:散步的丁丁貓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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