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不會移民加拿大。
來了這麽多年,就做了兩件事,生娃和離婚。
周建坐在多倫多北約克一棟略顯陳舊的house裏,斜陽透過百葉窗,給原本並不明亮的客廳染了些許淡淡的光。周建點燃了一支煙,煙霧逐漸彌漫開來,他的臉在黃昏中越來越黯淡。
周建說,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不會移民加拿大。
如果當初沒有移民,周建不會辭去月薪近4萬的工作,不會生二胎,不會賣掉北京的房子,更重要的是,不會在30多歲時就離婚,也不會一步步從中產階層滑落。
然而,生命是一場無法回放的絕版電影。驀然回首,一個個鏡頭從光影中漸次掠過,卻再也回不到當初。
移民
移民那一年,周建31歲。盡管才30出頭,周建已經早早地躋身中產階層。大學畢業後,他一直在北京做醫藥銷售經理,出國前最差的時候一個月也能賺4萬元。
2006年,北京的房價還很便宜,周建和妻子先後買了兩套房,一套位於市區,另一套位於南四環和南五環之間的舊宮。
周建坦言自己當時的自信心爆棚,弟弟缺錢時,經常一給就是上萬,那時他絕對沒想到,有朝一日需要弟弟來接濟自己。周建和妻子偶爾也有摩擦,但互相忍讓下就過去了。
然而,移民改變了一切。
為什麽要移民?無非是為了孩子的教育,為了更清潔的環境、更安全的食品以及更好的保障。如果還有別的原因,可能還出於人對另一種生活方式固有的好奇心。
2007年夏天,周建和妻子辭去工作,舉家遷往加拿大。他們選擇在多倫多落腳,因為“聽說這裏的工作機會比溫哥華多”。事實上,有一半以上的新移民都做出和周建相同的選擇。
度過最初的新鮮勁兒之後,惱人的現實開始浮出水麵:到哪去找工作?繼續從事醫藥銷售是不可能了,周建試圖找份能坐在辦公室裏的工作。通過各種渠道找了整整半年,卻沒有一家公司願意給他offer,無奈之下,周建去了一家搬家公司去賣體力。
但是,僅僅兩個月,周建就不幹了。當搬家工人很辛苦,卻掙著當地10加元/小時左右的最低工資,一個月僅1600加元,按當時的匯率能換大約1萬人民幣。
一些從國內小城市來的新移民,因為移民前工資才3000、4000元,對打labour工的接受度較高。但對周建這樣在國內每月掙4萬的人來說,跨過這道心理門檻就難多了。
人生歸零,周建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被巨大的心理落差包圍。他開始待在家裏,逐漸把自己封閉起來。
離婚
周建想回國,但妻子堅決不同意,而且,孩子喜歡加拿大,也不願回去。
時間在矛盾和猶豫中一點點流走了。對於周建而言,回國發展越來越像一場遙遠的夢。
回去,還怎麽回去?原來的客戶資源都丟了。
周建的妻子,經過一年的培訓後找到一份月薪3000多加元的專業工作,但這並沒有讓周建高興起來,反而增添了他的苦悶。在國內,他比妻子掙得多得多,但出國後卻要靠妻子賺錢養家,兩人的位置完全倒了過來。
周建的話越來越少,和妻子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即使妻子因為難以和他溝通而大吵大鬧,他也不怎麽說話。
他得了嚴重的抑鬱症。
周建天天被絕望和痛苦折磨著,他無法再麵對妻子,一次次要求離婚。妻子不想離,用眼淚,用各種辦法試圖挽留這段婚姻,雙方都筋疲力盡。
兩人最終分道揚鑣是在2011年春天。4月是最殘忍的季節,周建眼中的加拿大沒有一點色彩。
賣房
離婚後,周建回了趟北京,賣掉了市區的那套兩居室,把錢換成加元匯給前妻。前妻用這筆錢在多倫多購置了一套公寓,帶著大兒子住在那裏,婚姻破碎的打擊曾令她一度痛不欲生。
還剩下北京舊宮的房子,這是離婚後周建唯一的資產和僅有的家底。提到這套房子,周建落寞的神情摻雜了些許安慰:“房子挺大的,有130多平米”。
然而,周建對2012年做的一個決定後悔不已。
那一年,周建的抑鬱症好了一些,他決定在多倫多做點事。考察了幾個小生意後,他將目標瞄準在小型洗衣店。
為了給洗衣店籌措資金,周建別無他路,隻能選擇賣掉北京舊宮的房子。房子最終的出手價在每平米18000元左右,相比當初購買時的每平米5000多元,已經漲了不少。
將賣房所得的200多萬人民幣現金換成加元後,周建也考慮過在多倫多買個房子住。但橫亙在他麵前的現實很冷酷:如果買房子,就沒錢開洗衣店;如果開洗衣店,就沒錢買房子。
周建最終決定接手一家洗衣店。經過一段時間經營,這家洗衣店每月的純利穩定在幾千加元,足夠養活他自己和小兒子,卻攢不下更多的錢去置業。
在超低利率的刺激下,近五年來多倫多的房價上漲了70%以上,但漲幅比起北京顯然是“小巫見大巫”。周建無論如何也沒料到,經過去年和今春的兩輪狂飆後,他賣掉的北京舊宮的二手房,市價已接近55000元/平米,比他出售時翻了三倍。
損失了500多萬。周建歎了口氣。
這500多萬人民幣,如果按近期的匯率換算成加元,約合100萬加元左右。這些錢,周建在加拿大要工作幾十年才能攢夠。
年逾不惑的周建,目前仍在多倫多租房住。他說,他在多倫多度過的每個冬天,都格外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