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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產階級是推動社會發展的主力軍,也是消費的最大群體,他們生活水平對社會是否穩定起到很關鍵的作用。所以,人們經常會討論這樣一個問題,在中國,到底怎樣的人算中產? 世界銀行采用廣義的“中產階級”分類法,經購買力平價調整後的日收入超過2美元的人即中產階級。根據此分類法,目前全世界70億人口中,已有超過40億的人達到該中產階級水準。他們中的大多數能買得起一部手機,但是尚未企及能負擔私車的水平。顯然,此常用分類法所定的界線太低。 根據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的狹義的劃分標準為,收入接近或超過發達國家中等收入者的人,其收入大約為人均年收入31000美元。該收入水平是購買一輛私車所需收入的7倍。世界上僅有約12%的人生活在人均收入超過上述分界線的國家,其中極少有發展中國家。 這個標準換算成人民幣大約年收入20萬元,顯然,這個標準不會被很多人認同,覺得太低。這就引出一個有趣的現象,在相關的討論中,中產的標準被定得很高,要麽年收入幾百萬元,要麽北上廣深有兩套房,還不能有貸款。但是,從全國看,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6年上半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1886元。這樣的人均收入,真的能支撐起中產階級以數百萬,甚至千萬的劃分標準嗎?中國的中產標準真的那麽高嗎? 高標準似乎得到了數據的支持。清華大學教授李強采用“社會經濟職業地位指數”,即收入、工作、聲望甚至權力,綜合對各階層進行了一個劃分,結論是:中國的上層人口比例為5.62%,中產階層為19.12%,下層為75.25%。在這差不多20%的中產階層中,有73%的人處於和下層接近的過渡、邊緣狀態。換句話說,有超過七成的中產階級,隨時麵臨著滑落到下層的危險。 這個結論,某種意義上看,當然沒錯。中國的階層劃分,由於權利的長期扭曲,涉及到方方麵麵,北京一個年薪50萬元的白領,收入當然算高的,從個人收入排序的話,能占到全國的前百分之一、二,但是由於沒有北京戶口,他屬於以教育控人的對象,孩子有可能不能在北京上學。要麽當留守兒童,要麽去一個很差的學校。這個時候,他就和已在京打工的農民工沒有太大區別。 既然是中產,當然應該是一種體麵的生活,如果說中產為了上重點學校而奔波是一種甜蜜的負擔的話,為了子女接受基本教育而焦慮、奔走顯然不是一種體麵的生活。所以,某種程度上,中國隻有前20%的人群屬於中產的結論也是成立的。因為除了收入,中國人還需要很多東西,比如社會地位、戶籍等等,才能保持一個相對體麵。 但是,無論如何,這在語義上是矛盾的。所謂中產,有一個中字,不管是從收入數量的中位數或者平均數,還是權利的多寡,中,就是指的中間。但是,上麵這個研究結論推出的卻是:20%的人屬於中間狀態,或者,更精確的說,中國人前20%的屬於中間狀態。顯然,語義上的矛盾非常明顯。 在2014年的減稅大戰中,美國民主黨人認為年收入20萬美金以下的為中產,共和黨人則認為低於131450美元的才為中產。也有將25萬以下劃分為中產階級(其中15萬以上為上層中產),25萬以上為富人(約占人口的5%),40萬以上為超級富人的(占人口的1%)。根據不同的劃分標準,美國的中層階級占到一半或者65%。但即便美國最高標準,25萬美元,換算成人民幣,也才170萬的樣子,離不少中國人眼中的中產還差得遠。如果把美國較低的標準拿到中國來,還不到100萬,這就意味著,在美國的中產,拿到中國來,似乎才剛剛及格,立即變為下層了。顯然這是荒謬的。 為什麽會出現這個現象呢。 首先,這也源於人們對現實的焦慮感。中產階級,本是一個數量概念,即一國中占比例最大的中間層,但在一般人的眼中,未必和數值概念相關,而是意味著一種體麵生活。這40年,中國經濟發展速度是非常快的,資產增值的速度也非常快,階層變遷也非常大,人人都擔心自己掉隊。那麽,維持一個體麵生活,不至於焦慮,就不能僅僅處於人群的中間,而要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也就是說,要處於整個人群的前列。 何謂前列,沒有具體標準,超過平均是一個可以接受的標準,但是,在貧富分化嚴重的中國,超過平均,在資產上卻是一個很高的數字。2014年,《中國家庭金融調查報告》在數據發布之初,中國城市戶口家庭平均資產247萬元引起社會質疑,而家庭資產40.5萬元的中位數卻沒有得到重視。主持調查報告的西南財大教授甘犁表示,中位數反映的是普通老百姓的資產狀況。隻有14.3%的家庭資產超過了247萬的均值。 其次,這源於係統性的抽樣偏差。所謂係統性偏差,是指由於違反了抽樣調查的隨機原則而導致的代表性誤差。作為一個大眾話題,大多數人談到中產標準的時候,都不會用搞學術的那一套方法,查數據、做分析、拋出偏差,而隻是從自己的觀察與感受中得到結論。這就極大的可能出現係統性偏差。 什麽樣的人會討論中產?流水線上的打工妹不會,整日工作在田裏的老農也不會,會討論中產的,隻有中產本身,甚至是中產的那些有文化、會社會觀察、參與公共討論的人。這部分中產,一定程度上,在中產中都屬於條件較好的。那麽,從這群人的社會關係來看,觀察到的,就是與自己差不多的人群。他們的朋友圈中,不會有餐館的服務員,流水線上的打工仔,種地的農民,那麽他的觀察抽樣,就已經出現了係統性的抽樣誤差。 而且,基於社交媒體的不可避免的特性,觀察到的往往是幸福、炫富。朋友圈中,人們會發在國外的海灘上度假,但絕對不會發旅遊的費用是分期的;會炫耀一個名牌的包包,但卻會不會發這個包包用掉了自己一個月的工資;會發自己寬敞的房子,但不會發按揭都在靠父母支持。這個時候,係統性的偏差就進一步加大了,變為了社交關係與社交媒體展示的兩種偏差。 如果說抽樣偏差形成了偏見,那麽反過來說,偏見本身是帶有階層性的。偏見本身就是一種自己所在階層的標誌。簡單的說,一個人歧視農民,那麽,他多半有城市戶口;如果高喊“你窮你有理?”那麽肯定不是一個窮人。 所以,哪怕一個人的判斷、結論是錯的,存在係統性偏差,但也反映了這個人的社交圈子。一個人即使沒有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但也會下意識的通過選擇一個更高的立場、視角偏見來向周圍的人顯示自己的社會階層。如果一個人的判斷是,中產的標準是北京兩套房,年收入200萬,那麽,就在暗示他自己的財產狀況,退一步,即便他沒有那麽多財產,那麽多收入,他的見識如此,他的偏見如此,多多少少也表明他也身處這個圈子。而另一個人,他認為中產隻需年收入10萬,這很可能表明他的收入如此,他的朋友圈中的大多數人也是如此。 當人們談到中產這個話題的時候,未必意識到自己給出的標準,受到這麽多因素的影響,但影響卻是客觀存在的,於是,在大家的討論中,中產的標準就越來越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