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培雲:我擔心的是整個精英階層的消散
2016年12月26日 牆外 仙 減小字體 / 增大字體 發表評論 閱讀評論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發現昨天有關霧霾的文字又被刪除了。我連抗議的話都懶得說了。
今天推送的文字,我不知道會不會是最後一篇。
兩個月來,為維護這個公號,過得太辛苦。想歇一段時間,並忙點其他事情。如歌中唱
道,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前幾天讀到李煒光教授所揭示的“死亡稅率”問題,頗有共鳴。按煒光兄的意思,中國
企業的稅率太高,如果讓這些企業老老實實交稅,它們基本上都處於死亡的邊緣。他認
為,這是必須要解決的,否則企業全跑了。
事實上,在我們私聊時,煒光兄還有更憂慮的事情。
我並不覺得這些話完全是危言聳聽。聯想到目前中國的經濟形勢,以及川普就任後可能
采取的變革及連鎖反應,中國經濟恐怕真的像有些悲觀經濟學家所說的那樣——未必是
個L型,甚至可能是個“倒L”型。所以,改變是必須的。
我不是經濟學家,我的分析更多來自於我對社會與曆史的觀察。告別極端的年代,中國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開始韜光養晦,大力發展經濟,才有了其後三十年改革開放的成績
。這方麵,川普與鄧小平的確有些神似。八十年代的中國是從理想主義回到實用主義。
而現在川普準備收縮美國在全世界的版圖,全力發展美國經濟,也是從理想主義回到實
用主義。如果順著這個邏輯分析下去,川普上台對於美國人來說真的未必是件壞事情。
人往高處走,稅往低處流。不要輕視人的趨利避害的行為。我雖然心存善意並與人為善
,但在分析社會問題時,從來都是以人的理性利己主義為起點。這同樣包括對社會精英
的分析。倘使人不為自己著想,人類早就毀滅了。每個人都是人類的一部分。在此意義
上說,所有的自私自利都暗含著對人類的保全。
讓許多中國人不甘心的是,就在川普試圖以減稅和降低成本等方式希望美國海外企業回
歸本土時,來自中國的著名慈善家、企業家曹德旺也表示在美國擴大投資。因為宣布將
投資10億美金到美國建廠做汽車玻璃,曹德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直言不諱:中國實體經
濟的成本,除了人便宜,什麽都比美國貴。
很多人都在說,不要讓曹德旺跑了。其實,真正讓我擔心的不是曹德旺跑了,而是一種
基於生存環境的更廣闊的潰退,即整個精英階層的消散。
這是正在發生的曆史。想起幾年前我在美國觀摩大選,當時的最大感受是那邊的華人朋
友越來越多了。我甚至聽人說,在美國的華人朋友比他在北京時還多。這些人大多都是
來自中國的精英階層,他們不僅帶去了技術和資本,還有獨立的思想。這些都是一個社
會得以繁榮的寶貴源泉。
而最近兩三年,我聽到最多的話題無外乎“有的人進去了,有的人出去了”。或者“你
會不會進去?你什麽時候出去?”雖然我對這些話都不以為意,但是如果我以這些問題
來思考中國社會,我也會在夜深人靜時問自己——我是不是正走在一個漫長的“the
lost 10 years”或“the lost 20 years”的曆史進程之中。
美國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說過,“永遠不要懷疑一小群忠誠的有思想的公民可以改
變這個世界。的確,這是唯一不變的真理。”和米德一樣,我從來不輕視或懷疑精英的
價值。如果沒有一個高質量的精英階層,就不會有美國的製憲會議及一錘定音的美國憲
法;如果有一個高質量的精英階層,中國社會恐怕早就走出了改朝換代的曆史怪圈。
回望曆史,這個國家的出路總是在所有人都沒有出路的時候才會出現。然而真到那個時
候,其高昂到甚至可以奪命的成本,無一人可以承受。
上世紀中國為什麽充滿了腥風血雨,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精英階層在暴力裹挾下被逐
一消滅,他們包括地主、資本家、知識分子、技術精英和政治精英等等。所以最後才有
了“文革”那樣荒謬的時代,至此整個國家風雨飄搖、無所憑依。
改革開放幾十年來中國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我認為首先得益於各行各業精英的成長
。而這方麵首屈一指的就是民營企業與互聯網行業的大發展。這是所有人都見證了的。
隻要時代給出合適的土壤和氣候,中國人就會有與此相稱的創造。
而當越來越多的精英開始選擇離開這片土地,我看到不隻有同時代的人各奔前程,還有
各行各業的精英階層在這個國家潰退與消散。
是時候反省為什麽越來越多的人離開這個國家了。有人可能會說,這個國家離了誰都可
以。但這個“中國邏輯”不能循環運算。否則這片土地上將會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