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美國人比中國人還懂中國

來源:鳳凰網
    
    

    何偉和漁民交流
    
    這個美國人比中國人還懂中國

    上世紀90年代,何偉在長江師範學院宿舍
    
    這個美國人比中國人還懂中國

    何偉開著吉普車遊蕩在中國
    
    這個美國人比中國人還懂中國

    20年後,何偉在涪陵街頭
    
    這個美國人比中國人還懂中國

    偉依然喜歡吃川菜
    
    

    一個穿格子衫穿的外國人,走在涪陵街頭。路過算命攤、賣烏龜的小販、廣告牌時,他會放慢腳步,瞄上一眼。“重慶市第五屆運動會。”他指著廣告牌問,“什麽時候?在涪陵開嗎?”“我記得長江大橋對麵有一個公園,還有一座廟,不知道還在不在?”他好像比當地人還關心涪陵。實際上,他可能是最了解中國的外國人之一。他是Peter Hessler,原《紐約客》記者、美國著名作家,他有一個更為人知的中文名字——何偉。
    
    1996年,何偉和同事亞當第一次來到涪陵。那時,他剛從牛津大學畢業,以誌願者身份來涪陵師專(現長江師範學院)支教。漢語老師給他取了一個普通的中文名:何偉。他還記得重慶話的發音“Ho wei”。
    
    半個世紀以來,幾乎沒有外國人在涪陵居住過。何偉一上街,就會被圍觀。人們還喜歡問:多少錢一個月;有沒有女朋友······這些問題,他都會如實回答。有一次,他在街頭見到一個藏藥攤子,攤主拿起一根虎鞭,往自己身上比畫,讓他買下來。他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不用了,我自己有。
    
    人們圍觀他,他也在觀察別人。他喜歡四處遊蕩,和農民、銀行職員、小店主都混得很熟,甚至能在校門口的小麵館賒賬。大家發現,這個老外愛聊天、愛瞎逛,有點誠實,還有點善良。不久,他就學會了“搖褲兒(內褲)”、“牙刷”之類的四川話,也習慣了辣椒。
    
    但完全融入並不容易。一堂討論課上,何偉說,每個地方都有種族主義和排外問題。班上最優秀、最愛國的學生立即反駁:“中國沒有!”何偉舉出例子:他和亞當去市區時,常有人對他們大吼大叫。學生說:“他們是友善的。”何偉不同意,認為那是糟糕的。
    
    隻有文學能讓他們達成共識。何偉帶他們讀莎士比亞,演《哈姆雷特》。在共同閱讀中,他們都是避難者。學生逃離了政治課,他逃脫了解構主義。“我們都很快樂,我們讀著詩,而外麵的江流上,整個涪陵都在忙它自己的事。”
    
    支教結束,他把這段經曆寫成非虛構作品《江城》,一經出版就引起轟動,被譽為西方讀者理解中國的經典讀本。李雪順是何偉當年的同事、《江城》的譯者。他說,當年他們並不容易,在一個語言不同的異鄉,不被理解,“我能感受到他的苦悶”。幸好,年輕人適應力強。當他們和當地人結下友誼時,又要離開了。《江城》最後一部分,碼頭送別,天下著雨,學生在哭。李雪順每次讀到這裏,“鼻子都酸酸的”。
    
    1997年,李雪順見過何偉的父親。在長江師範學院的台階上,他們站著聊天。他已不記得當時聊了什麽,但有一句話記得很清楚,何偉父親說:我知道,我的兒子有一天會成為家喻戶曉的知名作家。
    
    離開涪陵後,何偉開始了他的作家生涯。他開著一輛吉普車在中國四處遊蕩。北京三岔村、浙江麗水和深圳都成為他觀察中國到樣本。他喜歡寫小人物,農民、打工者、小店主、脫衣舞女······他總能發現“身邊不知道的美”。而後,陸續出版了《甲骨文》《尋路中國》《奇石》等“中國的三部曲”一紙風行,成為非虛構寫作的標杆。
    
    2007年,他覺得中國故事寫的差不多了,決定去更有吸引力的地方。埃及和敘利亞,二選一,最後去了埃及。這些年,人們不時在《紐約客》上讀到他的埃及故事。他依然喜歡寫小人物,還寫了一篇在埃及的中國內衣商人的故事。
    
    何偉可能是天生的記者。他有一個小本子,隨時掏出來記東西。他的老朋友黃小強,20年前的夢想是“有一個房子、一輛車。”如今,已換了5輛車。黃小強開著新買不久的越野車來見何偉。何偉趕緊掏出本子記下車的品牌和型號。與人聊天,有時像在采訪。他問黃小強老婆:以前的生意怎麽不做了?為什麽要做建材?最近幾年去過哪些地方旅遊?最遠去過哪裏?······這是他從父親那裏學來的“田野調查大法”——他父親是一位社會學家。所以,他的作品與眾不同,既有社會學的視野,又有文學的趣味。
    
    一個擁有普林斯頓和牛津學位的“精英人士”,如何能和清潔工、農民、小店主做朋友?這讓人好奇。何偉說:“因為我是一個外來者,這已經很神奇。在美國,是不是也會如此,我不確定,但我總是覺得他們很聰明、很有意思,樂意跟他們打交道。”
    
    也許他是真心的。2007年離開中國之前,三岔村的朋友為他餞行。一上桌,大家就開始哭,整整哭了3個小時;每年,他都會給學生們寫信;20年後重返江城,當年的朋友,都一一拜訪。他還去了神父家,神父已去世多年,他的侄兒繼承了衣缽,當天不在家。侄兒媳婦接待了他,提起何偉,連說“曉得,曉得,寫過一本書嘛”。當年,他每周都要去看一次老神父。他指著天主堂外175米的三峽蓄水標記說:“涪陵是個古城,以前這個巷子很長,後來都拆掉了。”
    
    何偉沒有想到自己在中國有那麽多粉絲。所到之處,講座場場爆滿,每個簽名者都想跟他聊兩句。在涪陵白鶴梁博物館,解說員聽說他是《江城》的作者,驚叫一聲,馬上找來一本《江城》請他簽名。他很淡定,一邊簽字一邊問:遊客多不多?門票收入有多少?遊船一般停在哪裏······走到哪問到哪,這可能是 “職業病”了。
    
    他們在一個度假村參加了“中國式”的師生聚會。30多位同學從全國各地趕到涪陵。喝酒、聊天、唱KTV。何偉沒有唱歌,但坐到很晚。他給大家看自己的家庭照片。亞當帶來了當年的紀念冊,裏麵有學生用中英文寫的十四行詩。亞當的中文還是不太好,話比較少。但聊起當年往事,他就中英並用,滔滔不絕。
    
    據說,《江城》即將被搬上熒屏,何偉知道此事,但並不關心。大家推薦賈樟柯導演。他說:“哦,我看過他的電影,很棒。但他可能不會對我的書感興趣。”有人給黃小強打電話,讓他來演自己。他笑道:“開啥子玩笑,當年才20多歲,現在老都老了,咋可能喲!”
    
    現在,長江師範學院已搬到了江對岸的新校區,老校區人去樓空,雜草叢生,異常安靜。何偉和亞當悄悄回了一趟校園,看了看曾經的宿舍和小賣部的熟人。這些年,常有人帶著《江城》來學校探訪、參觀。他們住過的那棟視野極佳的宿舍樓,藤蔓纏繞,殘破不堪。涪陵在變,與當年相比,許多事情已不再稀罕。窗外,長江依然奔流。
    
    (文/曾麗蓓、Rain)
    
    Q&A
    
    1. 當初為什麽離開中國?
    
    在中國非常舒服,但太舒服對一個作者不好。所以先回了美國,後來又去了埃及。我們看待埃及的perspective(視角),有的是美國的,也有好多是中國的。
    
    2.聽說你會來中國定居?會選擇哪個城市?
    
    可能是重慶或者成都,但是還要看情況,跟老婆商量一下,最好是可以在內地。我在北京呆了8年,這就夠了,我也覺得北京、上海不能代表中國。
    
    3. 中國的故事沒有當年那麽有戲劇性了?
    
    實際上好故事挺多。我也經常告訴美國年輕的作家,如果對中國感興趣,現在的機會也很不錯。20年前我來的時候,當然是好,但是30年前可能也是好的,現在也是好的,時代一直在變化。
    
    4. 現在你對中國的什麽題材感興趣?
    
    現在中國有意思的是,教育、宗教、文化,我覺得這可能比經濟有意思,90年代可能不是這樣。
    
    5. 你打算一直寫下去嗎?
    
    對。如果不寫的話,可以當老師,但我現在還不想。還有好多東西想寫,沒那麽多精力。在美國有很多創意寫作課程,中國今後可能也會有。

_(網文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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