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初冬,有機會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反台獨大會。這次與會有四件事讓我印象深刻。
一是我和妻子兩個人合打一把傘相擁漫步在華盛頓白宮附近的大街上,那種感覺不是江南勝似江南。這是這十幾年來我經常回想起的場景。
二是在大使館招待宴會上,我吃到了我認為是本人前半生好吃程度排第二的拌海蜇。
三是遇見了梁肅戎老先生,一起聊過了莫德惠,未成想我的曾祖父和梁博士都給莫聞人當過秘書,雖然相隔數十年。
四是第一次遇見武鬥不文鬥的台獨分子,那可是幾個台灣擁統的老頭和踢館來的台獨分子一起動手動腳地打架。驚得我家領導花容失色。
自從自己給自己打工以後,也接觸到了一些來美先行者,對我這個90年代後期才從歐來美的後進,自然台灣同胞就是我的學習榜樣。每年有幾次當地華人專業人士的聚會,也就是吃喝玩樂。台灣人卡拉OK唱的好,但是他們也佩服大陸人中的天才,一個台灣活躍分子就對我說過,他們就是盼望著聽到我一個哥們的保留節目,二胡《賽馬》。
這種場合大家很少談論統獨之爭。
隻有一個風度翩翩的本省人老板,對自己的台獨觀點毫不隱諱。可是這位先生有一個與我相同的癖好,就是愛吃蒸包子、蒸餃子的蒸籠裏麵籠屜上麵鋪的那層白菜葉。所以,每次到我家吃北方蒸餃的時候,我都作勢威脅他,你再堅持台獨觀點,我就不請你來我家吃蒸餃了,更別想吃白菜葉沾醋了。
在美國大學當教授的台灣人以外省人居多,美國工程院院士有很多個,但是也有很多本省人後來者居上。在學術界,幾乎沒有統獨之爭,當我辦綠卡需要他們幫忙寫推薦信時,幾個台灣來的教授都非常熱心地幫了忙,一直到現在我都非常感激他們,每次開學術年會時都主動找機會請他們吃飯。說實在的,大陸來的人士,那時候能夠成為工程院院士或者專業協會president的太少了。
大家都很熟了以後,也聊一些大陸台灣問題,雖然觀點比較鮮明,但是心態都比較平和。記得在一次專業年會的頭天酒會上,我和一個大名鼎鼎的台獨教授聊的太投入了,以至於他不知不覺中把手指頭伸入了啤酒瓶子裏麵。等過來一個熟人要握手時才發現了問題 -- 拔不出來了,費了半天勁,還是我弄了些水潤濕他的手指後才免除尷尬。
我家領導的本科同學兼閨蜜的丈夫是台灣本省人,這麽些年下來,我們兩家互相到對方的城市乃至家裏麵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們倆像從來沒有討論過統獨問題。這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下次爭取和他討論一下,看看兩個人是不是會吵起來。
2000年前後,我逐漸回國內發展,和在中國大陸的台商甚至台灣的客戶打交道比較多了。
在大陸的台商,肯定知道如何隱藏自己的台獨或獨台觀點的。有些是根本不對統獨問題感興趣,有些是能夠隱藏很深。由於我對台灣方麵的曆史和現狀比較了解,一般都能找到共同感興趣話題。
那些開口閉口“祖國大陸”的一般必是台獨分子。
一般的老土幹部,聽台灣人一口一個祖國大陸會覺得很親切。其實人家台灣人的意思是我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與你祖國已經沒有啥關係了。
但是,如果我以海外身份亮出來自己的固有觀點,他們也會視我為談論對象,大吐不能順利台獨的苦水。那時候,我就該說啥就說啥啦。當然了,政治上的分歧肯定不會影響做買賣,誰都明白。
在海峽兩岸做項目,我最好的一個合作夥伴是台灣本省人Y先生,這是一個矮胖子、一個堅決的台獨分子,他自稱是陳誠、張曆生、張研田等在台灣搞土地改革的受害者(否則,台灣興起房地產時他們家就發大了!)。我們倆一年要有十多次在一起跑項目,沒事了聊天喝酒的機會多了,沒別的聊了隻好聊統獨問題。好在我們倆真的沒有吵過架,也可能他歲數大,我擇詞用語比較小心吧。
好像也不是。老Y愛吃鮑魚,我愛吃鮑魚汁飯,有時候我把兩個鮑魚都給他,他把盤子裏的汁兒和米飯給我。這夠親密無間的吧。
老Y歌唱的好,最愛聽他唱高山青(阿裏山姑娘),可是那個“娜嚕灣多 依娃娜呀 嘿咿呀嘿”他教我了不下十遍,我就是不會。
矮胖子老Y的兒子,一個一米八三的棒小夥,在灣區上學時曾把一個老黑揍趴下,現在完全在大陸發展,剛找了一個蘇州媳婦,對媳婦百依百順的。我的感覺,這是台獨分子嗎?這不整個一個東北爺們!
在美國舉行的一次學術會議上,台灣一個大學的係主任遇見我並邀請我去參加他們的下一年的專業年會。一般去台灣我都是攢兩件事以上就去一次,所以我就欣然答應,後來到了台灣才發現,隻有我和南京大學的一個Jin教授受到了邀請,大會上也沒有邀請任何日本、韓國、或美國的教授。
在台灣有近二百個教授參加的會議應該算是大型會議了,Jin和我都是被邀請做的大會報告,我發現我的一個研究方向是1988年開始的,一直持續到現在並且已經在國內率先實現了大型工業化應用。可是在台灣居然有五六個課題組居然還在做這方麵的基礎研究,看見台灣的科研水平也就是馬馬虎虎了。
大會組織者對我們很客氣,除了大會例行的一次正式晚餐,另外兩次晚餐都是專門安排的。
交流中我發現,現在的台灣教授幾乎是本省人為主了,而且從容貌上看,高高大大風度翩翩的已經很多了,除了他們講的國語帶有台灣腔(南京腔?),我真的沒有感覺到與在國內的差別。
現在台灣的教授,肯定是親綠的為多,這沒有什麽可說的。他們專門邀兩個大陸人過去演講,而沒有邀韓國人、美國人、日本人,我自作多情地想,至少他們潛意識裏麵海峽兩岸的華人之間的關係還是特殊一些吧。
對了,我們行業,台海兩岸的專業會議基本上是兩三年有一次的。這種交流還是有益的吧?!
粗算一下,我去台灣(包括金門島)已經有五六次了,更多的是談業務,主要是談這些台商在大陸設廠的環保問題的解決。
有一次去台灣,呆了4天。那個在大陸和我公司有合作的公司董事長還專門開車帶我們去參觀了兩蔣的陵寢。他說他這是第一次開車去二蔣的陵寢,而且是隻在外麵等我們,他自己沒有進去。這個近60歲的本省人的政治觀點昭然自若。
回酒店的路上我們討論很多統獨問題,我記得我的觀點有:二戰後的三五年,奧地利、南朝鮮、台灣比日本、德國、意大利要幸運的多。他想了想說“基本同意,除了二二八”。
我還說,香港、台灣、南朝鮮、日本都是二戰後的冷戰時期的全方位既得利益者、也是中國大陸改革開放的全方位既得利益者。
他猶豫一下也說基本同意。
我心裏麵想但是還沒有說出口的就是:既然如此,你台灣人就不應該得了便宜還賣乖。現在東亞政治秩序基本上向正常恢複,你們台灣人、韓國人、日本人、香港人可千萬別有深宮怨婦心態,否則真的沒有好果子吃。
我有時候和台獨朋友聊天或者爭論時,腦袋裏經常閃過的詞是從水滸傳裏麵學到的“玉石俱焚”。
有些人活著,別扭、鬱悶、氣哼哼、乃至憤怒,好像是必要因素,比如現在的香港人。
有半瓶醋時,你想到的是滿,為什麽不是沒哪?!
台灣和大陸,無論今後如何走下去,一百年乃至二百年內,至少海峽一邊的人不舒服是肯定的。我這句話在對未來事實的描述上,應該是很嚴謹的吧?
你說你我兩個人,注定有一個人不舒服,我肯定是追求我舒服而不是你舒服啦。
再說了,就算是大陸是民進黨執政、而台灣是共產黨執政,現在世界上不希望中國統一的那些國家仍然不會希望中國統一。這用我解釋嗎?
這幾天印度和巴基斯坦又有鬧騰了。當年的印巴分治除了對他們倆不好之外,好像是對任何別人都挺好的。
1992年前後,我的預言中有50年之內祖國大陸與台灣統一、而且是武力統一。
我真的希望這個預言落空。
鬱悶而死總得比血肉橫飛地被炸死好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