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9日開始，東莞就成了高頻搜索熱詞，滿屏盡是東莞。新浪微博還特意開設了“東莞挺住”的討論專區，眾公知喊出的口號令人啼笑皆非——今晚，我們都是嫖客；央視無情，人間有愛；挺住東莞，天堂裏沒有央視；多難興莞，中國春夢一定要實現；業界良心，東莞不哭；同業競爭，不擇手段。美其名曰“南娼起義”。
東莞的一夜爆紅，以及網絡場域的嬉笑怒罵，還得從央視這個巨無霸的一次暗訪說起。北京時間2月9日上午11時的《新聞直播間》曝光了屢掃不絕的東莞黃流，規模覆蓋東莞所轄中堂、虎門、厚街、黃江、鳳崗五鎮的洗腳屋、桑拿房和五星級酒店。長達二十多分鍾的直觀報道，自然少不了附加的花絮——記者跟拍東莞酒店消費醉酒男，江西牌照奧迪公車接送；五星級酒店裸女公開選秀；賣淫女價格從幾百到數千元不等。凡此種種，皆透過央視的鏡頭得以淋漓盡致地呈現。
雖然這不是央視第一次抓住“性都”的靶子狂轟亂炸，卻是最為猛烈的一次。早在11年前的2003年1月21日，央視就曾有一次傳播效果幾近爆棚的東莞樟木頭鎮脫衣舞色情服務的報道。專欄作家石扉客總結了兩次曝光的異同——情節高度類似：都是在黃金時段；都是記者用偷拍機現場暗訪，拿到料後報警；都是警方態度曖昧。區別在於：這次報道時長更長，單是節目量從11年前的不足十分鍾到這次的24分多鍾；規模更大，從一個樟木頭鎮兩家夜總會，到東莞五鎮；報道涉及麵更廣，從小姐、酒店、警方這個常規鐵三角，延續到嫖客和網絡空間，再訴諸圍觀群眾的感受，最後配發編後記和專題評論。
所謂的編後記和專題評論，基本分為兩步走。第一步是結合赤裸裸的色情產業鏈質疑：東莞的黃帽子，什麽時候摘？第二步是抱持著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決絕態度斷言：法治中國，沒有掃不完的黃。新華社緊隨其後，發揮傳播引導力優勢，先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東莞式”標準化色情服務形成“氣候”，拷問著地方政府的監管與執法部門，陽光之下怎容法外“色情特區”？再說執法部門與商家的沆瀣一氣：監管部門和被監管對象被利益鏈條捆綁，法律便會失去尊嚴，社會秩序更無從保障。
央視彈藥充足，主流輿論場言之鑿鑿，原本此次掃毒應該成為中國傳統春節長假之後集風俗教化與輿論引導功能於一體的“漂亮仗”，不料想卻遭遇了網絡輿論場的民意滑鐵盧。滿屏的“東莞挺住”、“東莞不哭”、“天佑東莞”、“出賣靈魂的遠沒有出賣肉體的幹淨”……已然硬生生地將央視推到了民意的對立麵，而性工作者成了當之無愧的受害者。悠悠眾口不是不讚成央視的曝光，而是不滿於其曝光的方式。網絡名人“五嶽散人”即附議：做小姐的是這個社會的弱勢群體，我哪怕要曝光，也隻會找背後原因，不會用獵奇手法拍下她們跳豔舞的鏡頭嘩眾取寵。一個掌控著巨大媒體資源的機構，使命絕對不該是如此做新聞。在你們拍下她們的豔舞之時，難道不明白這是讓自己的職業蒙羞、跳了一場精神上的脫衣舞麽？
眾多頂著公知頭銜的意見領袖，大抵也是循著五嶽散人的邏輯在聞風起舞。衝在最前邊的，當屬微博上的常客趙曉、作業本、老榕、趙楚、侯寧、連鵬，他們要麽為東莞點燃一支蠟燭祈福，要麽占領道德高地批評央視裝模作樣的掃毒，總而言之，東莞失身是小，央視失節才是大。
也有人跳出東莞和央視來點評當下輿情現狀是如何成型的，如曹林的社會對抗與分裂之說：央視義正辭嚴的掃黃鏡頭被當成體製的象征，蹲地抱頭掩麵的失足少女被想像成了被壓迫被欺淩的底層。這種對抗的隱喻，決定了央視掃黃輿情的基本麵。加上輿論對央視符號的習慣性不滿，還有官場性亂象的傳聞引發的民怨，借此一並爆發。
不過，在東莞掃黃事宜上，最有話語權的還是南方係的《南都周刊》。2009年，該刊就曾以《東莞治黃》為題做過甚為轟動的報道。待到央視卷土重來，南都也意有所指地將舊作翻出，於微信公眾號集中推介，五篇報道匯成的重磅深度報道除《東莞治黃》外，還有《東莞掃黃，吹風還是整風》、《莞式色情業服務“ISO”》、《東莞：在“台風”下獵豔》以及吳祚來的《從色情到情色》。然而，舊作重提為的是評說今時今日的東莞，被刪除的南評晚鍾即是明證。“東莞挺住！輿論對央視暗訪東莞色情業的揶揄和反彈，不僅是對報道本身的不滿，更是對權力僭越要管住公民下半身的恐懼的本能反應。媒體不是不能報道色情業，這個原始行業是否仍存在暴力血淚、娼妓們的生存狀態，及其屢禁不止背後的權力庇護，更需要媒體關注。隻有真相，東莞小姐才能真正不哭。”
網絡喧囂還在繼續，一場聲勢客觀的治理風暴已經拉開大幕，儼然一副雷霆會戰的氣勢。截至多維新聞發稿前，東莞已經出動警力6,00餘名，查處了多處娛樂場所，周邊派出所所長先停職後調查，廣東省省長胡春華更是誓言，要像全省去年打擊毒品一樣掃黃，並開展為期三個月的專項整治。
然而，央視作為導火索引發的治理風暴越猛烈，越是容易成為刺激公知繼續討伐的噱頭。“東莞挺住”話題的跟帖數還在爆棚式累加，連夜刷微博圍觀賣淫女被抓的人群也喜大普奔地得出了一個顛撲不破的所謂“真理”——微博沒死，微信也替代不了，隻要有話題，廣場上到處都是人。尤其在東莞三級地震這樣的事件中，微博要遠勝於微信。因為微信沒有全局可觀的輿論，更無持續立體聯動的輿情。
說到一語雙關的“三級地震”，有人總結了地震的四大要素。震源是央視記者暗訪；震中是東莞市中堂鎮；震級是三級；餘震是整治三個月。更有趣味的是，新浪官方微博在9日晚間發布的一張“東莞八小時遷徙圖”，所指在該地的人員向外流動的情況。其中，東莞向香港遷徙率最高，達到302%，贛州、郴州、玉林、寧波、上海、武漢、鄭州、漳州和北京緊隨其後。媒體人羅昌平即從八小時遷徙圖與央視的暗訪視頻中得出結論：互聯網與公權力的合力，將徹底顛覆原來的隱私密級、道德界限與法律邊界。進而，在“黃賭”等公共政策領域能否發生變化？或僅是停留在公權角力的層麵？
不消說，在人人都可以成為新聞人、人人都握有麥克風的時代，隱私密級確實直線下滑。至於道德界限與法律邊界，又何嚐不是在被顛覆與自我顛覆？央視原本就承擔著教化、引導、政治動員、娛樂、商業等諸多職責，它的道德界限清晰明確，絕不可能越雷池一步。而眾多公知在網絡空間裏的道德越界，比如以罵央視為目的對賣淫女進行的辯護，尤其是接二連三喊出的“東莞挺住”之雲雲，更是一種以反道德的姿態戲弄道德的行為。法律邊界的被顛覆，則完全可以濃縮在一句反問句中：媒體可不可以曝光明顯越過法律邊界的色情行業？試想一下，如果這一次不是央視出麵曝光，而是另一家非官方喉舌所為，那麽是否意味著後續的民意滑鐵盧就不複存在？如果為了避免媒體曝光過程中可能存在的釣魚采訪、渲染獵奇、配合政治等成分，就將違法方過度抬高、將行使監督權的媒體譏諷得一無是處，那麽意見領袖們眾口一詞呼籲的新聞自由又從何談起？到最後，原來隻是一群揮舞著道德大旗的人在反道德，喊著自由民主口號的人在反自由。
剛剛在朝鮮被圍剿的司馬南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上次，安慧北裏查爾斯·薛聚眾淫亂，央視播報公知炸營，黨校教授出麵洗地：馬丁路德·金式壯舉不容抹黑。這次，央視再曝東莞“天上人間”，又有人跳出來捍衛“廣東開放成果”。嗬嗬，未知如果事發重慶，人們議論若何，亦未知簡單的法律問題，為什麽扯出那麽多是非。事到如今，司馬南之問，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回答得了的。更何況，公知們賦予東莞掃黃風暴的別稱“南娼起義”，形似一場停留在虛擬空間的起義，但主體絕不是所謂的“娼”們，她們在曝光之前是工具，曝光之後也一如既往地充當著工具。區別在於，掌握工具的“主人”不同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