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打架的事,大家都議論了,原來畫家也打架呀?其實,主要不是畫家打不打架的問題,而是當初美院的學生年齡偏大,和一般的高中應屆入學的大學相比,也比較複雜一些。記得老院長肖鋒有次開會,跟大家說一個故事,說他在美院外麵聽人家議論,指一個美院的學生,說遠看象女的,進看象要飯的,問了才知道是美院的......就是提醒大家要注意儀表,不要頭發留太長了,衣服太怪異了。
記得那時候這些“老”同學都穿大頭靴子,其實就是一種勞保鞋,頭發都留得很長,個子也比一般南方人高大,幾個人一起在街上走,金剛一般,......這樣的形象,不要說和其他的普通大學,浙大、杭大的很不一樣,連其他藝術院校都沒有這樣“丐幫”的,我們“下鄉”去上海的時候,在上海戲劇學院、音樂學院呆過幾天,和那裏的比較小資的學生模樣對比更加鮮明。
其實,連帶班的年輕老師也都是差不多的樣子,去上海的時候,帶我們的王老師的女朋友就在音樂學院,他自己是沈陽人,在東北人裏麵也算比較帥氣的模樣,也蹬雙高幫靴子,留長發。他的油畫其實特別的靜謐甜美,即使一盆水果、一把折扇,都畫得細膩多情。
後來帶我們去浙江寧波一帶寫生的梁老師是一個例外,他從美國舊金山的美術學院碩士畢業,來美院教了一段時期,現在在深圳畫院。梁老師的畫都比較抽象、抒情,和我們聊天,也都是比較感性的或者現代觀念的東西。那個時候我們每個人有一個速寫本,“下鄉”的時候主要就在那裏畫呀畫的,他並不具體評論每一張速寫的好壞,而是提一些命題,為什麽要這樣畫,或者這樣畫下去的意義。他也是一個時髦和潔癖的人,有時候就談他所喜歡的生活細節,或者說解釋為什麽他不穿我們類似的高幫靴子,或者留長發 - 他留個平頭,穿牛津平底的鞋子,當然,他絕對不動手打架。那次在奉化,我們幾個在住的文化館樓上聊天,就聽得下麵“咚咚咚”一個同學趕上來,說趕緊準備打架!不由分說,我們把床架子都拆了,握在手裏當鐵棒,......聽得下麵人聲鼎沸,探頭一看,文化館已經被當地人圍得水泄不通,原來,這幾位”老“同學在樓下文化館舞廳裏惹事了,這還了得?我們才十幾個學生,哪裏會是他們的對手。梁老師倒顯得沉著,一麵吩咐下麵把樓道一定守住,一麵打電話去聯係他在當地的老同學,當地文化局的領導......盡管已經交上了手,我們這邊有幾個同學帶了傷,好在警察趕到了,把樓下人都驅散,將我們保護起來......盡管後來這批當地的小幫派裏有一個夠朋友的老大,據說是“老廣”在外麵閑逛交的朋友,知道這事以後主動來握手言和,我還是比較相信這是梁老師的朋友的人緣,覺得他臨危不懼,平底鞋比高幫鞋不差。
在奉化的時候,梁老師帶著拜訪了汪日章,這位蔣介石的機要秘書,卻也是位油畫家,畢業於巴黎美院,曾經擔任我們母校(當時叫國立藝專)的校長,這個時候還是浙美的藝術谘詢委員會副主任。
那個時候美院裏學生好象還不如老師多,年輕的老師和學生們都玩在一起,上課時也是一起切磋畫藝,這些留校的老師盡管職稱和地位沒法和老一輩的教授相提並論,而實際上手上的功夫卻都十分了得。前麵那位王老師,就對學生很謙和的,我那時候油畫畫得並不好,他卻言語中好象已經算我一個人物一樣,讓我覺得很受鼓勵。上課的時候,這些年輕的老師都是自己動手畫的,就覺得要和他們比試高下,把自己的技巧提升上去,直到現在,我在繪畫教學中最信奉的原則就是老師首先自己要會畫,必須自己畫好了,才能“說服”學生向你學。
當然,老一輩的教授裏麵,也有很求實、嚴謹的老師,甘老師就是一位,他一開始的時候擔憂我年齡小,後來看到我畫畫就釋然了,一點沒有固執保守自己的原有判斷,這是年長的老師裏難得的,他看到我畫得快,完成得早,並不是象一些老資格的教授那樣喜歡雞蛋裏挑骨頭,來證實他永遠比學生看得高,卻說:不錯了,要見好就收!去圖書館看看吧,那裏有更多的資料可以啟發你。
就這樣,我經常在圖書館看書,美院的專業課時間是很長的,一個上午四節課,我有時候過了一半就去圖書館看書了。這裏有當期的世界上所有最重要的美術期刊,在那個時代,就是我們接觸西方藝術谘詢的最重要的來源,不管在藝術行政上,在教學和評定上,這些資源並不是依據,但是也從來沒有被截斷過,這就是為什麽浙美被新潮美術視為最主要的搖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