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若曦的心裏,紐約是個浪漫的城市。她很喜歡紐約,那是個車水馬龍、熱鬧的城市,有故事的城市,是個一不小心就能碰撞出火花的城市。她跟牧的相識,就是從紐約開始的。牧時不時會提起什麽時候應該要再去紐約,是,一定會再去的。
應該說,若曦的生活算是美滿的。在國內考完了GRE之後不到三個月,人就到了美國。可能人真的是有命,她好象很容易得到別人花力氣還不一定能得到的東西。因為妹妹已經到了美國,所以她才下決心出國,才突然覺悟地考了托福、考了GRE。當然也是想了斷在國內的生活,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因為偉也追到了她讀書考托福、考GRE的地方,無奈地跟她說,現在我成了第三者。她就不知道要如何處理這複雜的三角關係,一走了之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妹妹已經在她的學校幫若曦遞了申請表格,因為沒有若曦學的專業,就申請了人人都可以轉的熱門專業Computer Science,當然要補課。資料齊全,就差考分。若曦當然按妹妹的指示填了考分直接送的學校,其中之一就是妹妹所在的學校。一等兩個月後GRE分數出來,妹妹立刻跑係主任,考核通過,妹妹又跑招生辦公室,附上已付郵資的特快專遞信封,I-20就在最快時刻到了若曦的手裏。若曦馬不停蹄去簽證趕春季入學,大家都不看好,因為妹妹簽了幾年,從一進大學就開始申請留學、申請簽證,最後才在畢業後拿到簽證。
若曦也沒有太抱希望,連專業都轉了,實在不敢奢望。可能那天簽證官的心情很好,可能,也可能是若曦的沒心沒肺,讓簽證官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竟然跟她說,明天來拿簽證。一切都象做夢,若曦實在不敢相信,出來的時候拿著那張簽證官給的紙條,問外麵熱心焦急包圍她問情況的熱心群眾,這是不是表示簽到了?他們驚喜地肯定她、恭喜她,她才明白這不是夢。
她從領事館出來之後打電話回家匯報這一喜訊,爸爸接的電話,她顫抖著聲音說“爸,我簽到了”爸爸不相信地說“你真簽到了?”若曦說“我也不相信,不過我是簽到了。”爸爸說“你一直都有運氣,我去給你定票。”是的,若曦心裏說,我一直都有運氣。從來,我的生活都是被人推著走的,大家都願意推,因為一推就走,所以就成了循環。
就這樣,一切來不及細想,若曦就到了美國,就走上了這條不歸路。來到學校之後,若曦又毫無驚險地通過了語言考試,不用修語言課,熱心的妹妹跟若曦讀同一專業的朋友就介紹若曦選了三門不難的課,是有些新奇,是有些要適應,若曦就這樣開始適應起來。同時在等其它學校她自己申請的原來本專業的I-20,有一家就在紐約附近的NJIT。她出國前讀書認識的芳也在紐約大學做交換生,她比若曦大一些,是若曦非常豪爽的鐵姐們。若曦實在是不甘心放棄讀了五年的本科專業,雖然她真的沒有學什麽,但心裏割舍不下。她跟芳聯係,想轉學過去,芳熱烈歡迎,叫若曦暑假過去,她會在NJ租好房子等若曦過來,因為她住的DORM暑假會關,她必須外搬,她已經物色好了她朋友旁邊的公寓。因為以前在一起讀外語的時候就做過室友,若曦還曾冒名頂替過芳,所以一切就是這麽簡單,這麽順理成章。媽媽說芳就是若曦的貴人,說若曦就是運氣好。
若曦在學期一結束的時候就收拾了東西上紐約,跟自己幾個好的朋友悄悄地告了別,說自己應該不會回來了。朋友有點惋惜,不過他們也支持若曦的決定。芳找朋友在紐瓦克的機場接了若曦,兩個人見了麵都非常激動,真沒有想到會在異國他鄉這麽快重逢。芳是北大的本科生,畢業後回了家鄉,結了婚生了孩子,後來又考回了北大的研究生,這次考公派美國一年的交換生,又給她考上了。在她的眼裏,若曦是很不用功的沒有心計的女孩。她總說不公平,跟她同宿舍的一個無比刻苦的女孩,一心想出國也沒有出來,要是她知道若曦這麽簡單快速地出了國,非氣死不可。若曦是深有體會,有幸在北京大學冒名一回,深切地佩服能夠考上北大的人,絕對不簡單。芳那時沒有做工,在忙著學車。她帶著若曦逛了她的學校,就在曼哈頓的鬧市中。若曦覺得這麽地激動,終於在美國可以有一個地方沒有車也可以自由行動。她看著紐約林立的高樓,終於覺得這跟自己以前生活的城市有些類似的感覺,當然這裏更文明,更現代。若曦也去了準備要去的學校,看了看以後自己可能要在此學習的校園。芳還幫著張羅給若曦介紹對象,也是一個北大出來的博士後,在實驗室裏做研究。若曦跟人家見了麵,覺得跟這麽有學問的人在一起,太實際。芳也覺得不太行,說他震不住若曦。還有另外的一個相親,若曦都覺得沒有感覺,可能她本身就排斥這種形式。
日子就這麽晃了一周,妹妹三不五時地打個電話來問她在幹什麽。後來過了一周發現若曦還在東遊西逛,就語氣嚴厲地說你去給我找工作,來美國就要體會打工的滋味。妹妹自己當然是早就深有體會的。若曦不是很會花錢的人,倒也沒有缺錢,她是自保出來的,爸爸媽媽不想讓她們太辛苦,當然也沒有想讓她們不辛苦。妹妹從小就很懂事,很獨立,很有性格。若曦好象跟妹妹反差很大,一般沒有人會覺得她們是兩姐妹,她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也很小,不熟的人經常還會以為姐姐是妹妹,妹妹是姐姐,因為都是妹妹管姐姐,反正若曦從小就習慣了,也沒有在意這個。芳一直都很欣賞若曦的妹妹,雖然沒有見過麵,不過兩個人在電話中是交流過的,都說若曦是要被管著才行的。反正若曦被管慣了,不在乎多一個人管。芳就帶著若曦到了曼哈頓的中國城裏的職業介紹所,福建人開的。那裏好象到處都是原來偷渡過來的福建人,好象人都活得很壓抑。若曦表示了想找一份暑期工作的願望,也表示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大概的技能,工作類型不限。老板說你還會粵語呀,那現在就有一份工挺合適你,不過你不要說你是學生,人家是招長工。若曦按照指示去了不遠處的一家蔬菜批發公司麵試,老板是越南華僑,隻會說廣東話跟越南話,要招一名文員,無驚無險地拿到了這份工作。回到職業介紹所交了介紹費,就等著第二天開始上班了。
芳也很興奮若曦這麽快就找到了工作,兩個人一起研究若曦上班的路線。從現在住的公寓出來先要坐一趟公車,然後轉PATH TRAIN,到WORLD TRADE CENTER,那時候還有TWIN TOWER,好象還可以轉地鐵到中國城,不過若曦一般是走過去,好象就一站路的路程。還可以看路上這麽多走路匆忙的人,在美國其他地方真的很難看到。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省了地鐵費。
從此若曦要很早起床,隻能用鬧鍾鬧。因為一切都是臨時,她們租的公寓是一個STUDIO,若曦跟芳同睡一張雙人床,還隻是地鋪。芳很能睡覺,其實若曦也是,不過為了體會人生冷暖,隻能狠心被鬧起來,每次也鬧到了芳,讓若曦心存內疚。芳從來不發牢騷,若曦心裏很過意不去,不過也很無奈,不鬧絕對起不來。每天盡量輕手輕腳地洗涮完畢,快速出門,其實芳在這段期間都是假寐,等若曦出門之後再睡回籠覺。好在這份工作隻堅持了半個月。就在這半個月,若曦認識了牧。所以說,一切天注定。
在蔬菜公司的工作還算勝任。就是接電話、記帳,有客人買菜要登記、收錢、找錢。不忙的時候就去後麵幫忙擇菜。後麵的工人也挺喜歡若曦,有大叔大嬸,總會叫若曦別太累,其實他們比若曦累多了。有時侯老板不忙的時候,也會過來跟若曦聊天,說他在越南的經曆,說共產黨好,他就是共產黨,他來美國完全是因為他的弟弟妹妹難民過來了。其實他更喜歡越南。若曦反正是沒有太聽明白,也沒有想聽太明白,就敷衍著他。不過他們是需要淩晨起來去市場搶貨的,所以回來之後再睡覺,也很辛苦,不過辛苦錢是能賺到一些的。他跟若曦聊多了若曦就覺得對不起他,必須要告訴他自己隻能做暑期工,別到時候告訴他他還要臨時找人。總算吞吞吐吐地表明了自己的學生身份,誰知道他說他早看出來了,跟若曦說要不然別讀書了,他可以幫她申請身份。若曦哭笑不得,堅決地說你要找到合適的人,我就走,我是肯定要繼續讀書的。外麵還有妖媚的女人來找他出去玩,他就跟若曦說她是黑社會的,很愛玩,也愛找他玩。若曦真的是看不懂,就覺得她挺有風情的。他還跟若曦說這裏有黑社會來收保護費,不過他不怕,他原來是共產黨,他什麽都不怕。若曦聽著很新鮮,也挺長見識,還覺得有點可怕。
有一天快要下班的時候,進來了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讓若曦眼前一亮。他用若曦喜歡的國語遞給若曦一份表格,接著又遞了一張名片,介紹自己說,我是來這裏采購蔬菜的,我們正在籌建一個日式餐館,以後需要進蔬菜,可不可以請你填寫你們能提供的蔬菜跟價格,這樣我們可以有合作的機會。然後他拿起地上的一些蔬菜看了看,說你們的蔬菜很新鮮,很好。若曦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她看著他,微笑著說,好啊。然後他笑著問若曦,你是老板娘嗎?若曦愣了,難道我看著象老板娘?說,不是呀,我隻是記帳的。之前在讀書的時候也有一次被一個第一次見到的中國人問過,問她的老公是誰,她也是愣了,回答,我還沒有結婚呀。噢,對方回應。若曦就問,你為什麽這麽問呢,對方說,你長得象F2。其實當時老板就坐在裏麵,冷眼看著這一切。若曦就用廣東話跟老板解釋來人的用意,老板還是沒有任何表示,說把表格留下吧。牧感覺到了老板的冷淡,就說請填好後傳真給我們,傳真號就在表格上。事後牧每次被別人問起他跟若曦的相識經曆,他就說在那天真是冥冥中有種力量驅使他往若曦的蔬菜公司方向走,他當時已經覺得天有些暗了,而且中國城的治安也不是很好,他本來已經想回去了,不過就是有種力量叫他繼續往下走,他覺得要麽是有一件很好的事情會發生,要不然就是有一件很壞的事情會發生。
牧走後老板根本沒有再提這件事,讓若曦覺得有些奇怪,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生意機會呀。不過她也不好意思再提什麽。第二天,若曦看老板還是沒有提填表格的事,若曦就把表格拿出來釘在記事板上,可是老板還是視而不見。第三天,若曦就沉不住氣地問老板這表格要不要填,老板說那你就填吧。若曦就填了表格傳真了過去。傳過去之後若曦打了一個電話去確認,不過牧不在,是另外一個人接的電話,說傳真收到了。若曦有些若有所失,不過也隻能如此了。沒過多久,牧打電話過來了,剛好老板接的電話,突然對若曦說,你的電話。若曦有些驚奇,因為是第一份工作,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公司的電話號碼,連芳都沒有告訴,誰會打電話找她。疑惑地拿起電話,她就聽到了牧的聲音。牧說謝謝你傳真表格回來,若曦說不用謝,應該的。牧說我知道是你要填的,謝謝你。若曦說不用客氣。牧說我是新來紐約的,你可不可以帶我去紐約逛一逛。若曦說我也是新來的。牧說那我們就一起去逛吧。若曦知道老板眼睛的餘光在盯著她,就說,對不起,我現在在上班,不好意思說私人電話,你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再打給你吧。牧說我住的地方沒有裝電話。若曦說,那好,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你,你打給我吧。然後若曦說了電話號碼後就掛了電話。
芳的朋友在國慶日要去費城、華盛頓旅遊,若曦不想錯失這個機會,而且她沒有見過麵的從台灣留學來的表哥一家就在華盛頓,她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去跟他們見麵。不過她周六是要上班的,而且國慶日也沒有放假,就大著膽子跟老板請假,說長周末有朋友要出去旅遊,自己想跟他們一起去。老板整個人就愣住了,說不出什麽,就含糊地說了句嗯。若曦根本沒有多想,就興高采烈地跟著出去旅遊了。回來後芳告訴她有個人給她打電話,不過沒有留電話號碼。若曦立刻就知道了是牧,很遺憾沒有接到他的電話。第二天回去上班的時候突然發現她的位子上坐著一個新來的小姐,她愣住了,還看到了老板,一般老板這個時候會在睡覺。老板看到若曦也愣了,馬上說,我以為你不回來了,這樣你今天最後一天吧,正好教教她,跟她交接一下,中午我們一起吃飯。若曦一下就受了打擊,沒有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也好。她就開始認真地跟那個女孩交接起來。那個女孩也是很開朗的一個女孩,似乎感覺到了這種尷尬,不過看到若曦在全力告訴她要注意的事項,她就開始跟若曦親近了起來,她也是講廣東話的女孩子,長的也是廣東人的樣子。告訴若曦她是在紐約長大的,就想賺些錢,男朋友也很支持她。中午本來約好了男朋友一起吃飯的,看樣子要取消了,一副幸福的小女人樣子。中午的時候,她的男朋友到了,一看也是一個在這裏長大的華人小孩,她出去跟她的男朋友說今天中午要跟老板一起出去吃飯,男朋友就走掉了。若曦知道一般來說,她以前工作的時候從來跟老板都是錯開吃飯的,因為要有一個人守在店裏。老板帶著她們兩個女孩子去了一家吃龍蝦的餐館,點了很豐富的一桌菜,然後不斷地幫兩個女孩子夾菜,最後說,我先回去守店了。然後就是伺應生殷勤地過來用釺子夾開龍蝦,小心地把裏麵的肉剔出來。若曦有些驚奇這家餐館周到的服務,一起吃飯的女孩馬上就說,那二十塊錢的小費砸死人。噢,若曦這才注意到老板走之前丟了二十塊錢在桌子上。
吃完飯回去後,其實已經沒有太多事要做了,兩個女孩子就開始了聊天。下班的時候,老板過來了,結了這一天的薪水,然後跟若曦說以後再工作的時候不要隨便請假,尤其是剛開始工作的時候。若曦說謝謝。老板說以後有空過來坐,我請你吃飯。若曦說嗯。然後若曦就回去了,跟芳說工作被辭退了,芳說,那就再找。若曦的心情也不是很好。牧又打過一次電話來,不過若曦還是沒有接到,現在是可以白天打回去了,可是又沒有了牧的電話,他的名片留在了原來公司,她根本沒有抄下來電話號碼。終於牧打第三次電話來的時候,若曦接到了他的電話,她是那麽地高興。
牧在電話中約若曦一起去Liberty Statue,若曦馬上就答應了,是那麽地興奮。芳在一邊問是怎麽回事,她就一五一十地相告,芳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就這樣,一段戀情開始了。若曦馬上投入,完全不顧媽媽以前的警告:就算喜歡一個男人,也要矜持,不能一下子全讓對方知道。若曦才不管,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麽還要隱藏。牧很小就從台灣移民過來了美國,開始以為若曦是在紐約長大的華人,若曦馬上說了自己是剛從國內出來的留學生。兩個人都是剛到紐約不久,牧帶著若曦一起遊了不少地方。若曦深受瓊瑤小說的影響,喜歡聽台灣人說的國語,所以沒有想太多的深層問題,何況牧能說很好的英文,會跟若曦解釋菜單上的菜是怎樣的菜,幫若曦點好喝的virgin雞尾酒。有一天,牧送若曦回來,見到了芳,也是若曦特意想讓他們見麵,後來若曦問芳的看法,芳就說了一句,小夥子挺精神的,就是跟其他的台灣人一樣,有點淺。妹妹也趁著若曦住在紐約的時候上來這裏玩,若曦也帶著妹妹跟牧見了麵。妹妹見到牧後馬上就要若曦繼續回去德州讀書,不能轉學。她總覺得台灣人不可靠,牧隻是想騙色。跟若曦說,別人都是從你原來學的專業轉去你現在學的專業,你一來就轉好了,為什麽還要轉回去?你考慮了以後好不好找工作的問題嗎?再說了,如果你們是真心的,分隔兩地也是可以繼續相愛,如果不是真心的,那就也不必繼續了。妹妹說的話讓若曦接受不了,不過想想她說的也是有道理的,芳也說你妹妹很理智。她就決定暑假結束後打道回府。打電話給以前學校的朋友說自己還是決定回去,他們也很高興。跟牧說了自己暑假結束後要回去,牧當然不想她回去,可是也無奈。最後兩個人就開始了艱辛的異地戀。紐約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