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叫什麽好：當媽的煩惱？太平淡。當媽的底線？太教條。生殺大權？有這麽嚴重嗎？
我一直不喜歡當媽媽。不是不喜歡小孩子，是不喜歡當媽的責任感。我不養狗，不養貓，連魚，連花都沒有，因為不想對一個生命負責。我喜歡自由自在的，我怎麽浪費自己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事。但當了媽，就突然要對另一個生命負責，起碼把他養活，起碼別讓他傷害別人，起碼讓他能獨立生存，起碼讓他快樂，起碼讓他健康，起碼讓他找到自己的家庭，就算他的父母離他而去，他還有人關愛。。。我想這就是當媽的底線吧。
所以，當兒子準備結婚時，特別女孩子還是他醫學院同學，她家也離我們不遠，我應該是如釋重負。可惜，要這麽簡單，就不是人生了。
一開始，就是被告知，女孩子家有種遺傳病。一半的孩子都可能帶基因。隻要帶基因，中年時都會腎衰竭。這個病我本不知道，後來一查，竟然1/800人有這病。現在，我都懷疑我小時候是不是頂著個祥雲生活，怎麽我們家的人都那麽健康，從來沒聽說過和見過那麽些疾病。
從一開始，我就提醒兒子，要想清楚，特別是女孩子的父親因為疾病惡化正準備換腎。兒子說不在乎。我們這種家庭優點也是缺點，就是太自由。我們就隨他去了。後來，最近我有研究了下，發現這種基因在胚胎中就可以檢測。可以通過體外受精然後篩選掉有問題的胚胎。我就跟兒子講了一個解決方法，建議他們將來準備要孩子之前考慮。我也建議女孩子應該在準備要孩子前做下測試，看看她是否有這個基因。如果有，不能太晚要孩子，因為等到自然發病，就需要靠藥物控製病情，會有很多風險。當然他們如果不準備要孩子，就不用去考慮。
後來，兒子回話。他們考慮很多，也和女孩父母討論。覺得還是順其自然。IVF跟基督教義相悖，相當於流產。我本無強求的意思，但兒子一再強調她的信仰，我有點生氣。我說我也有信仰。我的信仰就是父母要對孩子的健康負責。如果是能控製的疾病，不去控製，讓他肆意代代相傳，這就是故意傷害！如果這個疾病不嚴重，她為啥不願意去檢測？為什麽會說檢測結果可能給她造成很大壓力？這說明這個疾病不但在中年後會傷害一個人，在孩子年輕時也一直有心理陰影。難道哪一個母親不願意盡自己最大能力去避免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嗎？她自己作為一個受害者，自己作為一個未來的醫生，難道不想避免自己的後代繼續受傷嗎？兒子說也許哪天女孩和她父母可以同我好好談談這個問題。我說真的不必了，雞同鴨講，浪費時間和感情。她將來是母親，她對自己的孩子負責，她的選擇。我隻是建議她想一想。我不會介入，估計也活不到她們孩子得病的那一天。
兒子最後很難過，說他自己並不在意，但他不知道怎麽辦。最後還哭了。我問他哭什麽？我又沒阻止他們結婚，又沒阻止他們生孩子。他說:可是我讓你失望了。
我忽然覺得做一個負責的母親真是件愚蠢的事情。那天聽廣播，一個女人說她和丈夫都掙最低工資養八口人，他們倆，五個孩子，加一個外孫。現在丈夫因疫情沒工作了，她一人工資養不起了。等政府的刺激政策。我心說，我們兩口子，掙他們幾十倍的工資，都不敢養兩個孩子，她們也太不負責了！我不建議計劃生育，但我絕對支持婦女有流產的選擇。這個世界上太多沒人負責的孩子。
對於兒子的話，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我不覺得自己是虎媽，從來沒期望他什麽。隻希望他能獨立地生活。能做自己就好了。可惜我們教育好了孩子，就把他們變成了一個對別人負責的人，做一個負責的人實在太累。比如，我不小心讓人說服做了一個負責的母親，然後就開始對我們家世世代代的人負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