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遠方和苟且
剛剛接待了一位國內來的80後的訪問學者。 盡力做到體貼周到, 雖然明知他和我研究方向的巨大差異, 會讓我損失一些經費和時間。 緣由是很實際的。 對他而言, 他的單位要求晉升副教授, 至少有6個月以上的出國經曆。 對我, 隔著太平洋的老父老母要感謝他的親戚的關心, 叮囑我一定要幫助他成功晉升。
為了讓他感到我的熱情, 我帶他辦理各種手續, 也擠出各種話題來填補沉默。 工作生活, 談天說地, 先是泛泛而談, 淺淺的話題沒用多久就談得窮盡了, 無聊了。 大概因為年齡的差距, 他把我視為一個長者, 雖然專業相去甚遠, 還是講出他研究的一些想法, 說起研究的苦惱, 請我提建議。 他覺得他參與的, 見到的, 聽到的大部分課題, 都沒有實際意義, 都是在浪費納稅人的錢。 我沉默了片刻。 我以為這該是比他年輕, 比我年老的人思考的問題。 也許歸於我對當今母國的公民意識的無知和偏見, 我驚訝他有者納稅人的概念, 認為政府發的科研經費是納稅人的錢, 不該浪費在影響因子上。 我很勉強地開導他, 也是安慰自己, 絕大大多數人的研究都是給突破性的進展貢獻一塊磚頭, 隻是這塊磚頭值多少納稅人的錢, 那是很難用數字說得清的。
第二個驚訝是當我想當然的提起眼下的焦點劉曉波時, 他回答 “你是說王小波嗎?”。 幸虧我最近自己補了中國當代文學的課, 才知道了王小波是何許人也, 不然他提起王小波, 我會問 “你是說劉曉波嗎?”。 於是我講起了我所知甚少的劉曉波。
“就是幾年前得諾貝爾和平獎的, 哪一年記不清了。 你沒聽說過?”
“隻看過莫言得獎的報道, 真地沒聽說過劉曉波。”
我失望, 這怎麽可能? 一個中國的博士, 大學講師, 竟然沒有聽說過海外華人圈熱議的劉曉波。 我不甘心, 深信這個名字藏在在他的記憶裏, 他隻是不知道。
“你總知道64吧!”
“嗯, 聽博士導師閑聊, 提起過, 說死了很多人。 那時我還在幼兒園。”
他淡淡地回答。 我無法再講下去, 就換了話題。
悶熱的夏夜, 餓過兩天後的我, 坐在同學單車的後座, 顛簸在昏暗的小巷裏, 趕回校園。 小巷裏的店鋪和人家, 電視都還開著, 播放著那個人, 那段講話, 讓我充滿厭惡和恐懼。 能夠確信的記憶隻剩下這些。
還記得64後我也寫下過幾行字, 自認可以算作詩。 裏麵有天, 有地, 有雲, 有血, 還有岩石。 就隻記得這些了。
再後來, 在異國他鄉專心生存, 守著苟且, 望著風中的遠方, 連手都不曾揮過。 可遠方依然在風中飄, 靜靜地等著我。 想寫幾行字, 感謝遠方的守候。 方知承載我的記憶和思索的漢字, 也在異鄉的謀生中淡遠。 隻好勉為其難寫了一首英文詩, 讀給風中的遠方。
Divergent
The road diverged in front of me.
And I chose the path,
at its end stands an apple tree.
So paved and straight-
You didn’t need any guidance of faith.
So gracious your gait-
You didn’t show any trace of anguish.
The other path must have been deserted,
for you didn’t see anything visible.
Hush! Don’t you hear?
Panting and stumble!
And a hymn the most joyf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