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告別北京最後青蔥歲月 通知約見空姐

  從羋月傳和歡樂頌熱播時起,才注意到劉濤的形象,太像珍……從頭到腳,到氣質,無處不像。檢索她的信息之前,猜她準是江西南昌一帶的,因為珍就是。

  從頭一回約會國航的空中小姐【暗戳】起,星移鬥轉,時空幻變,到了第三回的最後,風吹三亞【暗戳】的月末,我一回蛇口,老北他們也從北京趕來,參與坐地戶設在南商路重慶火鍋店二樓包間的飯局,六人中還約來了赴美之後每七年回國探親一次的老時,就是當年在走出國門的誘惑途中頻繁提到的牧榆夫人她老公。
  老時在飯局上聽完別人彰顯內秀的奇跡,杯酒下肚開吹,吹從斯坦福GSB結業沒幾天,就買了大耗司買了大瓦貢,聽我比別人讚得由衷,很高興,高興之餘問我:“你還記得珍嗎,丹頂鶴……”

  怎會不記得,從當年入學起,在校園的小路上,每當捕捉到她瘦俏高揚的身影像隻丹頂鶴似地飄搖而過,心律會亂,跳躍在心電圖上,像一排非洲獵狗不同步地探頭探腦。每當晚自習時,在圖書館大露台上近距離相向而行,會覺得有兩股無線電光衝出她的眼眶,向我刺射幽涼。

  丹頂鶴有微微淩厲的眼型眉骨,有微微走高的顴骨,五官每一處單獨圈起來看,不嫵媚,組合成一體,卻透出清麗的魅惑神情。還有她的橄欖頭型,側分劉海的發型,一六八的細腰身,不豐也不平的胸,還有她那黝黑的膚色,納入眼裏,全電感。不久我就從老時那裏掃聽到她是DZ係的女生,來自江西南昌。
  老時是她鄉黨,和她同年考學,上京時火車上認識。老時燕爾新婚,在任何男性與她之間不構成障礙,受我委托穿線說媒時,告訴我丹頂鶴的本名叫珍,初中起就在百年老校南昌一中讀英語小班,英語比你我不知強多少,人家早就有了英文名字,叫Jen。

  老時答應說媒,轉天卻回話,珍已有了男友,回話時認真唉歎了兩下,讓我深信不疑,讓我以為從珍的黑眼圈兒裏衝出來的電光,不過是我的一廂錯覺,是基於生化假象的唯心主義意識形態,我就此打消了殘念。
  一年後的聖誕節,外教搞英語演講賽,誰都可以報名,我也報了名。預賽的教室裏擠滿參賽和觀賽者,後進來的人找不到座位,在後麵的通道靠牆站成一排。我的演講題目是巴別塔,說語言的不同給人類帶來的不便,用語音做跨語言的模仿,我站在黑板前快背誦完的時候,突然緊張起來,感受到從靠牆居中偏右一點的位置有雷電之光向我行刺——我被珍的目光盯得丟心走神,將句子一口氣吐得飛快,快如除歲的爆竹,惹下麵一陣躁動,一個五官秀氣的奶油小白臉兒插話損我: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Are you Chinese?
  多虧躁動被學生會幹部小吳及時救場壓了下去。小吳長得比吳莫愁還鬼婆,但人溫存和善,又朝氣蓬勃,一入學就進了學生會,每學期都被評為優秀黨員學生幹部。演講結束,小吳和幾個男生圍著我聊語音學的問題,還記得我們聊到美國人寫的一本書,英文書名是How to better your English,中文書名是“如何使你的語音更完美”。小吳安慰我說小白臉兒其實無惡意,人挺好,還是黨員。
  珍也沒走,隔在幾個男生的身後徘徊,從縫隙中往我這瞧。我的心境是期待並相信那些人散盡,她還在堅守,該找什麽樣的話頭搭訕,倘若一男一女同時攜帶針對彼此的超強天緣電感時,生疏感也會強烈,即使近在咫尺,口舌生津,吞吐局促,不知話從何說起。我刻意不瞅她,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小吳和幾個男生的時候,她提前走開了。
  校園男女生之間常有意想不到的結果發生,黨員學生奶油小白臉兒後來和外語係聘的一個日語女外教搞在了一起,退學辦出國手續時,對外宣稱五不要,包括不要Chinese身份國籍!轟動全校,具體內容記述在與來華留學生“丫頭”看戲前後。還有優秀黨員學生幹部小吳後來一學期竟和已婚的老時臨時搞在了一起,經常在學生會辦公室熬夜,老時每次一大早回來,就自言自語體力消耗不少,中午要買小炒。
  我卻無緣和丹頂鶴的珍搞在一起。

  “其實當年啊,珍私下來找過我,眼神水晶晶地提你,問我,你們係的XD,有沒有女朋友?沒有的話,你幫我介紹跟他認識一下吧。”
  老時這番話生猛地將我從回憶中拽出,包間的燈光在我眼前昏花亂閃,我無比驚愕,問他真有此事?
  “是啊是啊,我呢,我當時告訴她,你有女朋友了……”
  當我問他當年何以做得出掘壑作梗,拆散鴛鴦之能事,他酒醒了,嬉皮笑臉粉飾:“當時覺得你比較鍾情於粉若桃花那種,又從科學意義上不好確認你到底有沒有女友。珍的膚色黑,你說你倆並排躺在一起吧,跟梵蒂岡國旗似的,色調也不搭,哥們兒可能是替你過慮了……”
  一縷天然情緣萌芽被老時扼掐,叫人想起,總是蹉籲。他後來可能為此內疚過,否則不會在出國前最後一年的青蔥歲月裏,通過他老婆牧榆夫人的社會關係,接二連三地說媒——

  最後一年的青蔥歲月從一九九零起,年初的冬天比往常寒冷,一月中旬大寒,地球繞太陽轉到黃經三百度,氣溫降到零下十來度。周圍的人們在忙出國,老時寧願放棄中直機關分配指標,去了家美國獨資。送走隔壁英語班的楓(1989北京最寒冷的冬日過了她就不辭而別)以後,我把寒假幾乎放在圖書館,泡在TOEFL考試大全上。月底的晚上,老時來找我,“別努力了哥們兒,給你看樣新出爐的。”說完遞過一紙國家教委紅頭禁令:從即日起凡具大學和大學以上學曆人員申請自費出國留學時,須滿足5年服務期要求,並取得完成服務期年限的證明。
  讀罷令狀倍感沮喪,準備出國的努力半途而廢了。
  “廢就廢吧,報效祖國也未必非要出去留學,還是先找對象吧。”他跳到美企,有獨辟蹊徑出去的機會。設在四道口北京語言學院的托福報名點很快變得門可羅雀。一些熟人著手摸索變通的做法,有的托媒選媳,與家有僑屬關係的對象登記成婚,向市教育局遞僑屬證明,交錢抵消服務期,還有的策劃去高級遊泳班提高技能,南下廣深,下海遊向自由港。放棄考托後,我無所適從,趴在桌前寫後來被我如數扔進垃圾箱的日記,或蹬車流竄於各校園,看遍露天電影,頑主大喘氣輪回、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春流到夏期間,內疚的老時讓夫人先後介紹過好幾個,細節在介紹對象(三個女生)的故事及其後續裏有記載。介紹到最後一個時,還將其職業守口如瓶到最後一刻。
  金秋十月,國慶節期一過,老時撥電話找我。那時北京的電信還沒有全麵改版升級,西門子的萬門程控交換機樣品還在北展大廳裏冷場展銷,打電話找個人,上午撥到下午,運氣不好的話撥幾天,等我接到電話,已是月中旬。他讓我周六下午穿西裝,擦亮青年式皮鞋,去八月底才開張的國貿,到某某層某某某某房間,就是他就職的那家美企獨資駐京辦,見他頂頭上司。我很興奮,問要不要帶份兒英文簡曆,他支支吾吾,不置可否。
  我沒打算穿西裝去,僅有的一套西裝是花了半年的夥食費,在王府井胡同裏雷蒙西服老店定做的,選料是藏青色毛滌,參照黨和國家領導人會見外賓的樣式。
  星期六下午,我上穿灰色無領學生裝,下穿牛仔褲,來到國貿,上到十幾層,找到辦公室房門,隔門玻璃見老時幾人圍在一台閃著鬼火綠的屏幕忙活著什麽。他把我帶進最裏麵,引見給窗前一位麵相儒雅穿一件筆挺馬甲的中年男人,他的頂頭上司。我等他問我在校時的表現,他卻隻是泛泛地和我閑聊了幾句沒有主題的話。
  約一刻鍾,老時示意我與其上司握手告別,讓我下樓到大堂等。又過十來分鍾,他下樓,先道歉事先沒通告今天的用意。他弄很多事皆如此,不直截了當,繞大彎兒,譬如想把閑置的舊釣竿賣給同事,不是打個電話一問了之,而是先邀同事去垂釣,再講修身養性的好處,與垂釣的關係,最後誇自己的魚竿好,一下午過完才繞出轉賣的用意。
  他通告今天的用意是相親,留美回國的頂頭上司乃相親對象的父親,怕放女兒出國單飛吃二茬苦,聽說我要出國,就實施了這個麵試計劃,方才說麵試OK,會安排女兒過幾天同我單獨會麵。我倆商議在互不相識情形下會麵的方法,擬用《紅燈記》和朝鮮破案電影《看不見的戰線》裏的接頭方式,地點選在天安門金水橋,由他稟告他的上司。
  他送我出門時,我才想起一句話,早該問他:“他女兒是幹什麽的?專候走出國門的待業女青年?”
  “既是要帶出國,管是幹嘛的呢,當然了哥們兒也不至於拿待業女青年糊弄你,人家閨女,是國航的空中小姐!”

  於是,才有了幾天之後頭一回約會國航的空中小姐這麽個開頭,成為【再會空姐】係列的引子,引出輕鬆的第一回、淒美的第二回,和累心的第三回……

    第1回 引子

    第2回 忘記你 忘記我

    第3回 當風吹過 當我們飛過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