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步步為營
“何峻——吃飯了。”安蘭燒好了兩菜一湯，叫著屋裏的何峻出來吃飯。
“哦。”何峻應了一聲，但，過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人影。
安蘭走進書房，隻見他手裏舉著電話機，還在聽電話。隻聽他應著，“行了，行了。就說到這兒吧。”好不容易，他才如釋重負地掛斷了電話。
“怎麽了？”安蘭遲疑地問。
“我媽，煩死人了。她吵吵著要來看我們。其實，我們兩個挺好的，有什麽值得看的？更何況她才來還沒半年，又要來。她還不是退休了，閑在家裏發慌，要出來？”何峻一臉的厭煩。
安蘭沒吭聲，何峻保持著每天跟他媽媽打一個小時的電話，她也感到了這不尋常的關係和壓力。哪有兒子這麽聽老娘的話的，這都30好幾的人了，還把老媽當情人？而且每次打完電話，他對她總是更不耐煩。安蘭歎了口氣，隨便吧。反正這日子過一天算一天了。想到這兒，她問道：“哦，那，我們吃飯了？”
“行了，你別催了。我連氣都沒喘一口呢。剛打發了一個，又來一個，女人真煩！”何峻心煩氣躁地把電話機掛回到座機裏。
“那我在外麵等你吧。”安蘭覺得委屈，她壓抑著心頭猛躥上來的火氣，徑自走進了客廳。客廳的長桌上，擺著她婆婆在樟宜機場挎著一個小黑包，一臉嚴肅的7英寸照片，似乎在時刻提醒著她，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安蘭走到相框前，一把把照片扣到桌子上。
過了好一會兒，何峻才走出書房。兩個人都默默地吃著飯。
“假如我媽來的話，家裏得好好收拾，收拾。”何峻突然說。“現在雖然也算幹淨了，但我媽是個要求很嚴格的人。廚房的灶台上要完全沒有油漬，地板要每天都要拖、保持整潔，衣櫥裏的衣服要疊地四角整齊，襯衫要燙得筆直，碗筷都要排得整整齊齊的。雜物抽屜要列好標簽，這樣找東西方便。這樣吧，她前幾天跟我嘮叨了一大堆家務細則，非讓我記下來，我寫了幾條，等下給你看看吧。”
安蘭停下了手裏的筷子，她要再忍讓的話，就不叫安蘭了。她盡量用平穩的語調說：“我白天上班，晚上還要上課，已經很累了。假如再有什麽要求的話，我也望塵莫及了。我想，家裏請個女傭。我愛莫能助。”
“請女傭？你發瘋了？我們剛出國的人，就兩口子還請女傭？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呆在家裏整天做夢的大小姐？”何峻一臉的鄙夷。
“那就請你別再提什麽要求！我做不到！我等下還要洗碗、擦桌子、清理灶台、拖地，還要收衣服，燙衣服，疊衣服，洗衣服。忙完這些，我還要看書，準備明天考試。明天早上六點半，我就要起床出門了。我不想再聽什麽家務細則。你跟你媽媽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另外，我燒好了飯，假如你不來吃的話，我也不會等你。”安蘭義正言辭地說。
“你！太不像話了！怪不得，我媽說你不是個好女孩！說你名聲不好！據說，你結婚前，被人家始亂終棄地甩了，還死皮賴臉地求著人家、賴著人家，最後沒人要了，才勉強嫁給我的，是嗎？”何峻拍著桌子說，“你說，你回答我。”
眼淚立刻衝了出來，安蘭一臉詫異地盯著他的臉，“你在說什麽？我被人甩了？我死皮賴臉求著人家？”她慘笑著，“我有必要這麽下賤嗎？”
“你是不是下賤，你自己不知道嗎？”何峻陰沉著臉說了一句。
“你……”安蘭瞪著他，突然她明白了。自從他們新婚的第二天早上起，何峻就一直扳著臉，自那天起，他就像變了一個人。而且，自那天起，他就再也沒碰過她。這個人居然心胸這樣狹隘！陰險！
“好。何峻，假如你不滿意的話，我們馬上離婚，沒必要勉強！我跟你把話說清楚了。我從來不會死皮賴臉地去求誰。我做的事，我認為對的，就是死，我都會去做。再有，告訴你，從明天開始，我不做飯了，你愛哪兒吃，哪兒吃去！”說完，安蘭拍下碗筷，走進了裏屋。
“還真上臉！離婚就離婚！了不起了啊你！”何峻在廚房吼了一聲，“乓——”一聲踢到了椅子，“啪——”一隻碗砸到了地上。但，接著，他乖乖地收拾了飯桌和廚房。
安蘭坐在床頭，氣得渾身發抖。安蘭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何峻。她以前隻知道他很健談，幽默。但，對他的人品，性格一無所知。他又是從哪兒聽來的自己的故事？既然何峻如此在乎自己是不是處女，假如，那天晚上，她沒跟林瑞在一起……不，她從不後悔。她要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留給林瑞。對於何峻來說，自己的確是下賤了，那又怎樣？安蘭咬咬牙。我就是下賤了，為了我愛的人，我絕不後悔！婚姻，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難道不是同舟共濟、互相諒解照顧嗎？為什麽她的家裏盡是猜疑、防備，好像她就是個闖入他何峻家裏的一個強盜？她想著想著，居然含著眼淚睡著了。
鬧鍾響起來的時候，她從床上一躍而起。發現何峻正背對著她遠遠地躺在另一邊。安蘭來不及耽擱，她飛快地收拾好東西，又開始她忙碌的一天。
自從那次吵架後，安蘭也決計不再理會何峻。她把心思都放在工作和學業上。她很少做飯，也很少一下班就回家。她每天都去學校讀書到9點半，才拖著快累癱了的身子回家。每次她回家的時候，家裏都漆黑一片。何峻似乎也在比賽著天天加班，看誰更晚到家。他們兩個行同陌路，很少說話，連打量對方一眼都嫌煩。他們隻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躺在同一張床上的兩個陌生人。
學校放短假，安蘭不必每天晚上去上課。這天，安蘭看著日曆，發現今天居然是何峻的生日！安蘭原本不想搭理他，但，畢竟自己是妻子了。思前想後，今天還是應該給他慶祝一下。快下班的時候，來了一張生產訂單十萬火急，安蘭就跑去車間安排工人加班。等諸事停當，從公司裏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安蘭在自家樓下的美食中心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去買了一盒黑森林奶油蛋糕，興高采烈地往家走。
到了家門口，鐵門的大鎖開著。
安蘭心想：原來今天何峻也早回來了。何不給他個驚喜？
她輕輕地推開門，剛閃入房間，立刻聽到何峻聲音很響從書房裏傳出來。
“我就是喜歡美雲！”安蘭愣住了！美雲？！
“現在全都聽你的了，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你說美雲離婚的，有孩子，又比我大三歲，這種女人不可以要。我全聽你的了，你還想要我做什麽呢？"屋裏傳來很大的聲音，似乎，何峻在跟他媽媽吵架。 安蘭則呆住了。
“可是我就是喜歡美雲。我就是喜歡去找她……她要嫁到澳洲去了，下個月月初就要飛了。”他的聲音哽咽了。
安蘭毅然轉身，都忘記放下手裏的蛋糕，她輕輕帶上了房門。
她默默地走進電梯，默默地走到人群熙攘的街道上。
麵前的大馬路上，車流來往串行，人聲喧囂鼎沸。她覺得心很沉，他倆盡然是這樣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這時，黑夜下起了雨，她突然衝動地想把手裏的蛋糕塞進垃圾桶。但，恍惚間，她又看到了林瑞，他端著蛋糕盒子，站在寒風雪地裏，正滿臉笑容地等著自己。
“林瑞——”她忽然喊出了聲。她用手擦擦臉上的淚水。路，既然是她自己選的，她就沒辦法去埋怨。命運，它竟然給了自己這麽一個最無助最難堪的婚姻……“我錯了……”她自言自語道。
安蘭端著蛋糕盒子，坐在樓下的長椅上發呆。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過了好久，她才慢慢地站起來，奇怪的，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個情人，她居然不惱怒，居然覺得無所謂。“我不愛他，卻嫁給了他。我愛他，卻離開了他。我是個多麽愚蠢的女人！天呐，你打算要怎樣懲罰我？我都認了！還有更糟的嗎？請都來吧！”安蘭心裏笑著自己。錯了、錯了！可又能怎麽辦呢？無所謂了……她本不就期望兩情相悅、心心相印，她的心早就死在林瑞那兒了。日子還得一天天地過下去，再無奈，那也是自己選的路。她想著想著居然笑出了聲。起身，慢慢地踱回家。最壞的，她都有了，還有什麽可以擔心、後怕的？
她故意在門口弄出很大的聲響。她進門的時候，何峻正一臉心事地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裏發呆。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買了塊蛋糕，一起吃吧。”安蘭擺好蛋糕，走進書房叫何峻。
“哦。”他心不在焉地說。
“許個願吧。”安蘭點上了蠟燭。“生日快樂！”
“謝謝你。”何峻吹滅了蠟燭，對她極難得地笑了笑。
他們兩個默默地吃完各自的一小份蛋糕。安蘭起身收拾著碟子，在水槽邊洗著。
“這個周末，我們一起去看看房子吧”何峻突然說。
“哦，好呀。你約了房屋代理了嗎？打算買多大的，哪兒的房子？”安蘭問道。
“約了三家，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你手上大概七千塊錢了吧。”何峻似乎不經意地問。
安蘭愣了一下，自己的銀行戶頭有多少錢，她自己都不清楚。“可能吧，我剛交了下個學期的學費。”她用幹抹布摸著碟子。“怎麽，付首期，我們不夠嗎？”
“買個三室一廳，在附近的話，首期是夠了。隻是，我們還要交律師費，代理費，還要再簡單裝修一下。”何峻拿起了桌上的計算器。安蘭怎麽總感覺他是在專門裝腔作勢地算給自己看的？他到底有什麽企圖？
“我來的時候，爸爸還給了我點錢。再加進去，也許能夠了。”安蘭說，想起臨走時，父親悄悄塞給她的三十萬元人民幣支票。
“奧，是嗎？”何峻似乎特別高興。安蘭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為什麽會這麽開心？除了領結婚證那天，他還沒這麽開心地笑過。她覺得有些不妙。
“要有2萬新幣，大概十萬塊人民幣的話，我們就可以好好裝修一下了。”何峻嘟囔著。
“不巧，當時父親的工廠資金周轉有困難，他就隻給了我2萬塊人民幣，加上我以前的積蓄，我頂多能拿出3萬塊錢人民幣。能湊合嗎？”安蘭心存芥蒂地瞅了他一眼。
“那也行，好過沒有，你說是吧？反正我們一輩子能買幾次房子呢？還不得大家夥都湊湊？”他對著計算器笑了笑。“不過，還得謝謝你父親。”
陰謀！安蘭心裏想，我都從來沒問過你存了多少錢，這麽快就開始算計我。她明白了，原來他跟他媽媽除了探討了那位美雲的事以外，他們還在秘密探討這個課題。她媽媽不是很有錢嗎？在北京三環以內有房子，錢多得燒包嗎？怎麽結了婚，就沒錢了？也不用擺富燒包了？又來算計起自己來了？這個想法讓安蘭突然覺得渾身無力地要癱軟了。她最恨別人耍小心眼、搞計謀，可到最後，她卻心甘情願地落入了人家的圈套中。想到這兒，安蘭把擦幹的不鏽鋼調羹扔進了抽屜裏，“咣當”一聲，憤恨地推上了抽屜。她一定要把父親的血汗錢盡快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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