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米蒙學會了一樣新本領,摔跤,自己摔自己。在他嚐到跌倒的好處後,一發不可收拾,樂此不疲的決然將摔跤進行到底。
患兒是不幸的,但是對於這樣一個家庭而言,孩子其實是當中最幸福的一個。因為他們沒有太多的情感,不需要和周圍的世界打交道,隻要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的日子就可以很開心。而他們周圍的親人,則需要承受幾乎是一生的精神上的重負,因為他們永遠不知道,明天這孩子會玩出什麽幺蛾子。生活在這種狀態裏,他們是不幸的。
唐碗碗覺得,神女在後麵能做出那麽不正常的舉動,一方麵是她“神”,另一方麵,是米蒙帶給她的壓力。
米蒙的生活很簡單而程式化。比如說早上一定要喝牛奶,而且必須先喝了牛奶才能做別的。他對餓和飽沒有什麽概念,基本上吃完一頓過了六個小時後一定要吃第二頓。吃多少也是沒有概念,如果不讓他停,基本就要吃到吐為止。他的智力相當於5歲,升入中學後,他就一直在special needs 的班級,除了學一些簡單的加減法,基本上就是學習一些生活技能,希望他們成人後能最大限度地獨立。為了讓他學習和同齡人相處,學校也曾經安排過米蒙和另外一個同學在周末一起玩。在兩個孩子玩牌的時候,他出千,米蒙輸了,盡管不太開心,但是米蒙還是希望有個同齡buddy一起玩的。不過趙亦川堅決取消了這項活動,因為他認為那個孩子不好,欺負米蒙,他見不得米蒙受委屈。
所以米蒙的世界隻有爸爸媽媽和哥哥,而這三個人裏,他最黏的是DAD,因為DAD從來不對他說不。
當米蒙發現DAD和MOM不在一起了的時候,他開始擔心,因為他不知道他該怎麽辦,他原先的生活節奏被迫打亂了。他發現DAD不是天天在家睡覺,後來他知道Dad搬去了另一個地方住,每個星期,他前半周和MOM住,後半周和DAD住,若幹時間後輪換一次。他那些可憐的智力是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他知道了something have been changed, 隨即開始擔心,然後焦慮。可是他不會表達這種情緒,他能做的,隻是在不順心的時候發脾氣。一開始他隻是尖叫,狂笑,漸漸當這些行為已不足以發泄他的能量和情緒的時候,他開始變得暴力,連續不睡覺,撕衣服,砸東西,用他能拿起的任何東西打人。一次在學校,米蒙完全失去控製,學校報了警。不得已,神女送他去了醫院。打那以後,米蒙需要長期大劑量服用藥物,定期看精神科醫生。饒是如此,他每年都還是會因為發作而被送入醫院。
趙亦川對學校那次報警深惡痛絕,他說學校老師沒有順著米蒙的心思而導致他發作,更因此進了醫院。如果那次沒有報警,沒有入院治療,那麽米蒙就不會有精神問題。
唐碗碗一直沒明白神童這裏的邏輯,她有點轉不過來。她試圖向他說明是米蒙有問題在先,遲早都有可能發作。
對啊,那你就得順著他,不讓他發作,他不就沒病了麽!趙亦川好像說得也有道理。
在神童麵前,唐碗碗的腦子明顯不夠用。
你不知道米蒙在醫院有多可憐。他一個人被關在小黑屋子裏,見了我沒什麽反應,連他最愛的遊戲都沒興趣,他們給他一把一把地喂藥,讓他沒日沒夜地睡覺,,,唐碗碗看見趙亦川說這話時的難過,她也跟著心疼,便把想爭辯的話咽下去了。
趙亦川的難過是為孩子,碗碗的心疼是因為趙亦川。
這些藥物控製了米蒙的精神,也控製了他的身體。他開始越來越懶,身體像球被吹了氣一起發胖,可下肢卻因為先天發育不良和缺少鍛煉越來越弱,漸漸撐不起胖大的身軀。
有一天,米蒙在daycare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不知道該怎樣爬起來。由於他太重,又不懂如何配合,硬是來了好幾個老師才把他從地上抱起來。這下子米蒙腦子靈光一閃,他那五歲的智力足夠強大地認識到,我摔一跤,就可以有很多人過來陪我,這樣很好玩。從此之後,米蒙便開始隨時隨地摔倒。漸漸學校和daycare的老師發現端倪,沒費什麽勁兒,就讓米蒙這傻孩子招了,我是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故意摔的。於是一個電話把神童神女招到學校。
米蒙假摔。
不可能,你們憑什麽這麽說。神侶難得一致地都不認同。
米蒙自己承認了。
米蒙承認?他懂什麽是故意假裝嗎?他隻有5歲的智力,你們拿出證據證明他是假的!趙亦川非常氣憤,這時候米蒙的智力問題是有用的。
Five years old knows right from wrong. 學校顯然不會像唐碗碗那樣買趙亦川的帳。我們會suspend 米蒙,如果他再假摔的話。
趙亦川最後不得不承認學校是可能對的,因為米蒙每次摔倒的位置和姿勢是一模一樣的。這個新問題讓他頭疼不已,卻讓他無計可施。每次摔完,米蒙都會被學校提前送回家,然後向趙亦川承認自己是有意的,保證以後不會了,可過一天接著摔。幾次下來,趙亦川都搞不清米蒙的話到底可不可信了。
唐碗碗沒有過多的糾纏米蒙到底是假摔還是真摔:我隻擔心萬一米蒙摔成習慣,改不過來就麻煩了。
這一次唐碗碗又中了。
九月開學後,米蒙開始無法控製他的摔跤了。他的走路姿勢越來越奇怪,背越來越駝。終於有一天,那條小腿禁不住這樣折騰,骨折了。
米蒙骨折後,趙亦川不得已增加了和神女的見麵。神女時不時會打電話給趙亦川,要他送他們去醫院,或是看什麽不同的專科,神女覺得是米蒙的骨密質不夠導致骨折的。如果唐碗碗不在,趙亦川基本是隨叫隨到,而碗碗在的時候,他會有些為難。一方麵他覺得神女因為兒子找他天經地義,可另一方麵,他也擔心唐碗碗會有想法。唐碗碗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她不想他為難,所以每次神女召喚,無論唐碗碗心裏有多不樂意,也總是故作大方地說,你去吧,應該的,別擔心我。
唐碗碗本不是心眼很大的女子,裝一次大方容易,慢慢的小心眼的馬腳便露了出來。
唐碗碗記得,那是十月的那個長周末。那個周末米蒙是和神女過,所以唐碗碗便去了趙亦川那兒。因為米蒙的摔跤問題,兩個人已經有段日子沒能在一起好好親熱了,兩人都想著這個周末能睡個懶覺,放鬆放鬆,做做男女間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