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狗4:1戰勝了圍棋職業選手李世石九段。雖然一直有高段的外國棋手解說,大多數愛好者仍然有很多疑惑不解的地方。主要問題是:為什麽計算機程序比人厲害?到底厲害在什麽地方?機器是不是不可戰勝的?本人試圖從業餘高手的角度來解釋一下。
首先說一下為什麽叫阿爾法狗,而不叫貓或者其它什麽動物。日語裏“圍棋”這個詞的發音就是Go,狗為音譯。圍棋走向世界基本上是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的事情,那時候日本是圍棋強國,中國和韓國都派留學生去日本學習。比如中國的吳清源9段,韓國的曹薰鉉9段,都出自日本著名棋手瀨越憲作門下;韓國的趙治勳9段,則出自木穀實門下。圍棋走向世界,日本棋手功不可沒,所以英語裏很多圍棋詞匯,都出自日語的發音,而不是漢語的發音。聽老外高段棋手講棋,很多詞匯可能一時反應不過來。比如官子(yose),雙活(seki),打劫(ko)等等。
下圍棋,人們最大的疑問可能是不太明白如何成為高手。這也是不能理解為什麽頂尖職業高手拿阿爾法狗沒辦法的原因。低段位的業餘棋手,比如業餘初段和2至3段棋手,恐怕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看阿爾法狗和李世石對局,大部分時間看棋還是看熱鬧為主。這個段位還不能算是業餘高手。
我在91年的時候,和北京的一位業餘3段下了四盤,2:2戰平。感覺自己還是差了一點,但是業餘2段的實力總有。現在25年過去,我現在大致有業餘6段的實力。其實到了業餘3段,應該說技術上就沒有太大的餘地可以提升了,該掌握的技術,95%以上的都掌握了。這個水平大致可以算是一個分水嶺。
如果非要問:掌握99%的技術,是什麽段位?也確實不好回答,但是勸您最好不要叫板,因為你一旦懂了95%的技術,贏棋或者輸棋,基本上就與技術沒必然聯係了。所以3段到4段,基本上是個分水嶺。
業餘6段是什麽水平?一線的職業棋手讓業餘6段兩個子,按20年前的標準,勝率基本上是五五開。但是按現在的業餘棋手的水平,業餘6段的贏麵可能有70%以上。但是一線的職業棋手絕對可以讓業餘6段一先,而且贏麵很大。現在的一先是7目半。所以讓二子局,默認的差距是15目左右。但是人不是機器,都有個狀態問題,狀態浮動起來能差個一先的水平。
職業棋手差別很小。所謂職業棋手就是要參加全國的定段賽,然後成功入段的棋手。一線的職業9段高手大概能讓職業初段(也就是剛定段成功的棋手)一先。所以職業初段和業餘6段的實力比較接近,差不到一先。
由於業餘3段在技術上基本達到了相當不錯的地步,所以業餘3段與4段以上段位的對局,基本上與技術是否全麵關係不是很大了。但是跟業餘3段以下段位的棋手對局,你是完全可以拚技術的,耍兩招他們不會的,這棋基本上就贏了。
業餘3至4段以上的對局,基本上是看對方有沒有漏招,然後就是對全局的掌控能力。對方有漏招,抓住就能讓局麵領先,如果全局掌控能力比較強,就能把優勢保持到終局,棋就贏了。在業餘3段的水平,一盤棋下完,還是有些漏著的。作為高段棋手,抓住對方幾個明顯漏著,一套組合拳就能把對手打趴下,中盤獲勝。一時還不能打趴下,也能獲得很大的優勢。
全盤掌控的能力也非常重要。業餘5段在這方麵就已經很強了。如果我跟業餘5段對局,中盤如果讓對方領先7到10目,這棋就比較難扳回來了。因為在業餘5段這個水平,他沒什麽漏著了。讓他領先那麽多,可能再也等不到他出錯的機會,八成這棋要輸。
如果兩人都是高手,都不出錯,就會下成細棋,也就是一直很接近的局麵。如果對手出了一點兒錯,這個錯兒可能還不明顯,高手一定能抓住這個機會,然後讓局麵領先。象日本棋手小林光一,韓國棋手李昌鎬,在巔峰時期一盤棋下來,沒有一個漏著,就坐等對手出錯。對手可能通盤隻有一手棋有那麽一丁點的錯,讓他們抓住就能領先。中盤的優勢如果有3目,對方就無法翻盤,必輸。
小林光一有一句名言:贏2目半還是小勝麽?這樣的對手讓人膽寒!首先他無懈可擊,其次是他一旦領先一點點,對手通盤就無機可乘。
業餘棋手沒有那麽大的全盤掌控能力。但是在業餘6段這個水平,中盤如果領先一先左右(7-8目),這棋基本上,或者說90%的把握,可以贏下來。職業棋手和業餘高段棋手在這方麵還是有區別的。
說了這麽多,就是想說,人類需要反複磨練才能百煉成鋼的品質,象阿爾法狗這樣的機器生下來就全會。隻要算法好,它永遠沒有漏洞,永遠是高棋,等待人類出錯。而且一旦機器領先了,人類還扳不回來!換句話說,機器自誕生之日起,就具備巔峰時期的小林光一和李昌鎬的品質。
那幾盤棋,我看了以後很絕望。我上去也不行。
《孫子兵法》開始就說: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從前善戰的人,先讓自己不可戰勝(沒有漏洞),然後等待戰勝敵人的時機。這和下圍棋是一樣的。
上麵說了,贏一盤棋其實分兩個步驟。第一個是抓住對手的漏著從而讓局麵領先;第二個步驟是掌控全局把棋贏下來。但是第二步是有講究的,做好了,叫“勝負師”。中國棋手在90年代有個通病:第一步做得很好;第二步卻不行。象著名棋手常昊,有多少盤大優的棋,卻贏不下來。馬曉春全盤掌控能力還是非常強的,但是他比李昌鎬大了10歲,所以對陣大李時精力不夠,有時候也贏不下來。
比如你跟一個人對局,你不覺得他怎麽厲害,很可能你覺得對手特俗,但是就是贏不了。大優的棋也輸出去,輸完了你還特不服!那你多半是遇到勝負師型的對手了,這樣的對手最難鬥。
第一屆中日圍棋擂台賽,淡路修三對陣江鑄久,江執白。那盤棋白棋一直就不行。淡路修三用日語說:這樣的臭棋還能贏我!但是江鑄久是勝負師型的棋手,那次擂台賽他五連勝,全部都是劣勢下翻盤勝!那盤棋最後還是江鑄久贏了。
勝負師的第一個基本素養是:一旦優勢,馬上簡明取勝。有人問過李世石這方麵的問題,李世石說:就是要贏得簡明又簡明!這方麵中國棋手普遍差一點。阿爾法狗就有這個本事。那幾盤棋,機器一旦領先就簡化棋局。不得不說,能設計出這個算法很不容易!這讓機器有勝負師的潛質。一看到這種招法,真正的勝負師也心慌。
勝負師的第二個基本素養是:劣勢翻盤。假如棋局落後,你讓對手簡明取勝,你不就完蛋了麽。所以真正的勝負師要騷擾,再騷擾。現在的年青的職業棋手都會這個。目的就是激怒對手。因為人都是有弱點的,會生氣。對手一生氣,招法就亂,勝負師就順勢翻盤。問題是:機器不會生氣,因為機器沒有“我”的概念,也就沒有感情。翻盤術對機器不起作用。李世石是大勝負師,也是翻盤術登峰造極者,他那一套翻盤術被棋界喻為“僵屍流”,玩的就是無中生有,起死回生的把戲。但是很顯然在阿爾法狗麵前卻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