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心傷

來源: hongjieyang 於 2015-09-18 11:30:20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7353 bytes)

我是一片雪花，誕生在高空，被重力拉扯，逶迤向下。

一隻男人的手，粗大。我落了上去，那樣溫熱，把我融化。我一分為二，肉身化為水珠，留在手上；意識化為寒氣，鑽進手掌。

穿過他的肌膚，進入血管。
那是一條暗紅色的血河，灼熱。

撲通，撲通，遠處的心跳在轟鳴。
一下，一下，我順著血河，被帶到心髒。

一顆破碎的心，滿目瘡痍。

心底有個洞，一張一合，在問，“她為什麽扔下我，一言不發，走了？”

那隻手甩了一下，把我的肉身抖落，跟隨身體進入一個大廈，停在一扇門前。

“旁氏心理診所”，我聽到那人念到。

心裏這樣炙熱，我不過是股寒氣，活不長。在我徹底渙散之前，聽到他對人傾訴，“我整晚整晚睡不著覺，白天恍惚，經常發呆，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

“你抑鬱了，我先給你開些藥。”他對麵的醫生說道。

“我就是不明白，她為什麽就那麽走了！在我出差不在的時候，收拾了所有東西，走的那樣徹底，似乎從未存在過” 他恍若不聞，自言自語。

“Mike” 醫生皺皺眉頭，大聲叫他，“她已經走了，你要接受這個事實。”

“走--了--？”他重複一遍，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她為什麽不跟我爭吵？不當麵說分手？”

忽然，他像個被遺棄的孩子，拚命縮到沙發裏，似乎那樣會更安全。眼裏滿是悲傷，固執地問，“為什麽不要我？我有什麽不好？”

他很魁梧，坐在那裏，把沙發塞的滿滿。這個看似強大的男人，心底這樣敏感脆弱。醫生看過許多病人，也忍不住有些軟化，想伸出手抱抱他，安慰他。

醫生象對孩子那樣，溫聲說，“不是你不好，你們一定有過爭吵。”

“是，我們吵過很多次。可是，後來總是和好。我以為...”

"總會有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坐在那裏，開始回憶。

醫生沒有說話，起身，倒了杯熱水給他。又去音響那裏放了盤CD，是薩克斯“回家”，悠揚又略帶憂傷的音樂響起，他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湧了出來。

他開始說話，

一開始，是她主動給我電話號碼，叮囑我，call me, call me。我一時寂寞，給她打了電話，她是個跟我完全不一樣的人，我被她吸引。後來，我們在一起了。

女人都一樣! 貪得無厭! 開始要心，得到之後，又開始要錢。她喜歡奢華，我也想給她更好的生活。你知道，在紐約，攢下錢來並不容易。為錢，我換了工作，去做trader，精神高度緊張，壓力極大。焦慮久了，對有些事失去興趣...

他的嘴張了張，想說什麽，又閉上。忽然低下頭，用手抱住，沉默下來。
醫生耐心等了一會兒，接道，“她開始抱怨你不關心她” 。

“是，那時我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她。她生日那天，我挨了人生第一個耳光。我壓錯了期權，損失很大。老板說，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不行就滾蛋。那天，我心情沮喪地回家，完全忘記是她的生日，她跟我大吵大鬧。我煩透了，叫她閉嘴，滾蛋。”

“你應該對她坦白你的壓力。”

他一臉的矛盾和掙紮，“那是男人的擔子，不想叫女人分擔，也怕她瞧不起。”

他抬頭，看向對麵的醫生，她坐在那裏，像一口深井，清涼，幽靜，讓人安寧。她不再年輕，可也是位女性。

“醫生，你也是女人。你說，女人到底想要什麽？男人在家，嫌棄男人沒本事，男人出去賺錢，又抱怨不關心她。”他忍不住發問。

“不是所有女人都那樣”，醫生認真地對他說。想一想，又加了一句，“比如，診所門口的秘書Mary，她從不嫌老公賺的比她少”。

“是--？嗎--？反正我沒碰到過。”

忽然，他目光炯炯，不甘地看向醫生，“我一直很努力。到底哪裏不好？為什麽被甩掉？”

醫生注意到，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提到被丟掉。看著他不甘的目光，想一想，醫生問他，“如果，你真舍不得她，你願意放下自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回來嗎？”

“憑什麽! ”他的聲音一下子拔高，“是她甩了我!”。

醫生戴著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可以透視人心。

“Mike，你要弄明白。你這樣難過，到底是舍不得她，還是不甘心被遺棄。原因不同，解決的方法也不一樣。”

他仿佛被當頭敲了一棒，低下頭，仔細想了好一會兒。往事一幕幕掠過，開始的魚水之歡，後來的惡語相向...... 終於，他有些疲憊地說，“我和她，有很多地方合不來。”

“Mike，你一生順暢，但凡努力過的事情都有回報，從不曾失敗過。你念念不忘的，不是那個人，是被遺棄這件事。”

Mike沒有說話。

“時間到了”，醫生看了眼牆上的鍾表，“下星期這個時間，你再來。”

Mike站了起來，走出房間。想到醫生提到的秘書Mary，扭頭看了一眼，Mary胖胖的，眼角都是笑紋。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Mary小聲嘀咕，“這樣的黃金單身漢，還有什麽煩惱？”

醫生出來，恰巧聽到，笑了一下，問，“Mary，你最近有什麽煩惱？”

“我兒子想要電動腳踏車。我得攢錢，希望他生日時，能買給他。”

“瞧，你的煩惱多具體。柴米油鹽，看得到，摸得著。解決起來容易的多。”

“他有什麽煩惱？”

“他想叱吒戰場，讓男人仰視，女人愛慕。” 醫生開玩笑。

“啊！這樣貪得無厭？”

“是”，醫生頑皮心起，眨眨右眼，“所以，我才有飯吃。”

“他會來供奉多久的診金？

醫生想了一下，“不會很久，至多一年半載。看得見的傷口，都會愈合。傷好後，他會幸福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