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絲襪
[1]
當2001年的冬天來了的時候，我就感到冷了。我知道完了，但我盡量保持鎮定，冬天用了很長時間解釋、分析。這時我身邊的老薑對川川說：這說明咱中國人不愛錢了。川川沒有搭理老薑，老薑又說：也可能是咱中國人太有錢了。冬天把200塊錢還給我。然後用非常不標準的英語說了一句：They不再care了。我對川川笑笑，說：準確地來說，這說明中國人愛絲襪勝過愛錢。川川沒有笑，也沒有搭理我。她總這樣，沒事兒。老薑開始為川川用熱毛巾擦腳。我也隻好開始為師太擦腳，擦好後我把師太的腳恭恭敬敬地捧起來，放在地毯上，然後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太不好意思了。您今天隻好光著腳穿著繡花鞋回去了。我知道這難為您了。您既從不光腳穿鞋，也從不穿新的襪子。（師太是一個有品味的女人。是一個富婆。我們的優質客戶。）可您說，誰會相信，有人就是這麽變態，在按摩店裏把您的絲襪給偷走了。
[2]
我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師太再也沒有來我店做足底按摩。但是師太那隻穿過的絲襪，成為我終生美好的記憶，不，是禮物。而且，我還十分感謝那位不知名不肯為200塊錢賣掉自己腳上的絲襪的女人，她為我省下一筆巨額資產，我對她的感激是怎麽說都不為過的。
但是，我心中的那個巨大的疑團一直沒有解開。我所精心收藏的師太的絲襪隻是右腳的那一隻，而我一直以來傾心的其實是師太左腳比較小的那一隻。是誰會他媽的這麽變態去偷女人的絲襪，而且隻偷一隻，而且，不偷右腳的，隻偷左腳的？我分析，那天有可能偷走師太絲襪的隻有兩個人：老薑和冬天。
[3]
由於師太不再光臨我按摩店，師太形影不離的閨蜜川川自然也不來了。於是，我按摩店因為失去了唯一的客人，終於，無入敷出，倒閉了。在倒閉的那天，我們3個老板兼店員一起在我家吃了散夥飯。我們後來喝醉了，抱頭痛哭。我摔倒在地上，然後爬進了床底下。一會兒，我拖著一個箱子又爬了出來，打開，把師太的襪子拿了出來，向老薑和冬天坦白了實情。冬天拿起師太的襪子看著看著，眼圈就紅了，那麽大個子的一個男人，接著，哆哆嗦嗦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師太左腳上的絲襪。
然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老薑麵色凝重，從懷裏又拿出了一隻師太左腳的絲襪。我們一下子都不哭了。同時低頭看看自己手中師太的絲襪，又轉頭，我看著冬天手中師太的絲襪，冬天看著老薑手中師太的絲襪，老薑看著我手中師太的絲襪，然後，我把頭轉過去，看著老薑手中師太的絲襪，冬天把頭轉過來，看著我手中師太的絲襪，老薑看著冬天手中師太的絲襪，然後，我們抬起頭，麵麵相覷，表情凝重。這是怎麽回事？
[4]
那天，當老薑掏出第三隻師太的絲襪時，我們的酒就都醒了。通過把絲襪貼在臉上感受她的氣場，我們確定無疑，3隻絲襪都是師太的絲襪。難道師太有3隻腳嗎？然後，我們就各自揣好師太的絲襪，帶著心中難解的困惑，分手了。各自天涯。
[5]
很多年以後，我有錢了。媽的成功了！除了經常給人講：掙錢太他媽的容易了，我還經常去洗腳。隻找長得好看的小姑娘給我洗腳。每次洗腳是很享受的啦，當然每次我都會把襪子小心地保管好。
長話短說。後來，我認識了一個叫老裴的小姑娘，和她成了好朋友。從此，我就隻找她給我洗腳。老裴是一個脾氣非常壞的奇怪的小姑娘，我喜歡。在我謹慎地觀察之後確信，老裴是個好姑娘，不會偷我的襪子。所以，有一天在洗腳時，我從兜裏掏出了100塊錢，晃晃，說要買她腳上穿的襪子。老裴看了我一眼說：有病。接著，繼續洗腳。她說這話的樣子，很好看。於是，我又從兜裏掏出100塊錢，晃了晃說：200塊錢買一隻左腳上的襪子怎麽樣？老裴抬起頭，板著臉，問：你當真？我頭靠在沙發上，搖晃著腦袋說：當然啦。沒有想到老裴竟然停下來，當場把左腳高高的抬起，然後，把長長的絲襪扒了下來，扔到我的臉上，然後，把200塊錢從我手中一把奪走。我把粘在臉上的絲襪拿開，扔到一邊。200塊錢，小case啦，我現在有錢。但沒想到老裴又把右腳上的絲襪脫下來，伸到我眼前。我說：你要幹嘛？老裴說：200塊錢拿來。我笑嘻嘻地說：我可沒有要買你右腳的絲襪啊。老裴說：別廢話，快給錢。這個姑娘就是這樣。有性格！我喜歡。我就又給了她200塊錢。沒事兒，小case啦，我現在有錢。但我把那隻絲襪一把抓了過來，為了防止她再扔到我的臉上。然後，閉上了眼，等著她繼續給我洗腳。可等了半天沒有動靜。我睜開眼，發現老裴不在了。我正在琢磨老裴去哪兒了？老裴就又回來了，抱了一堆絲襪都扔到了我的臉上：都賣給你。我知道老裴生氣了，以為我不尊重她，連忙歎了口氣，數數襪子，一共20隻，其中有一雙，我聞了聞非常臭，那個姑娘有汗腳，我想把它拎出去，但看到老裴還小臉兒鐵青就算了。這回要用卡了。沒事兒，4000塊錢，小case啦，我現在有錢。我把卡遞給老裴。但老裴臨走時我叮囑她：不要再胡鬧了。可不許跑到商場裏把所有顧客的襪子都抱回來啊。在老裴重新給我洗腳時，我和聲細氣地把師太襪子的事情告訴給她。當然我不能說那時我也是洗腳的，在給師太洗腳。我說那時我們上大學。我當然沒有上過大學，不知道大學裏是什麽樣子，隻好籠統地說是師太我的女朋友，而冬天和老薑是師太的崇拜者。當說到偷襪子時，老裴說：真變態。但笑了。我沒有笑，而是若有所思地把故事講完。然後，才困惑地對老裴說：你說師太怎麽會有3隻襪子呢？難道師太真的長了3隻腳？表情凝重。沒想到老裴想都沒想就說：哈，左腳小穿了兩隻唄！我頓時驚愕的目瞪口呆。
當我走出按摩店時，10個光著腳的女孩子在門口站成一排歡送我。我看都沒有看她們，就表情凝重地走了。我要去找到冬天和老薑，把這個謎底告訴他們。然後，我要跑遍天涯海角找到師太。我要問問她，她到底把那隻沒穿的右腳的絲襪給怎麽樣了？
立
2015/9/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