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決定去紐約的時候,我準備好了邂逅千島湖旖旎的風光,時代廣場的摩登時尚,大都會豐富的曆史收藏,還有各地美食的舌尖誘惑,以及種種迷失後的欲罷不能,但唯一不在我情緒準備之中的,竟是那一種回家的心情。
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去美國河漂流的時候,一組朋友當中,有美國出生的,加拿大出生的,中國出生的,當問及這些孩子的國籍時,有的毫不猶豫地說:美國人;有的謹慎地回答:ABC吧;有的不用質疑地答:加拿大人。這還用問?!輪到我兒子的時候,他思索了片刻道:尚無答案。
我同兒子一樣,對自己的國籍不太確定,更有甚者,對自己的老家也頗為遲疑。作為擁有加拿大國籍,出生於中國,如今定居在美國的我來說,雖然我早已經放棄了中國戶籍,但依然不承認自己是加拿大人,已然申請了美國綠卡,似乎也無法把自己視為美國人。就好像我祖籍江蘇,生在內蒙,但卻對於生活時間最久的武漢感情最深,然而依舊無法說自己是武漢人一樣。
毋庸置疑,我對內蒙那種人生初次才有的依戀是最深的。撇開國家的概念不談,如果僅把它當作一個地球來看,當年我們居住的地方同內蒙的地理位置是比較接近的,這也是為什麽我迅速地在加拿大找到了認同感的原因;移居加州後,這裏的地理位置同武漢比較接近,於是相同的植被又在這裏被驚喜地一再發現。
下了飛機,到了雪城,接車的司機帶著我們四人一路向北的時候,那些熟悉的植物在窗邊一掠而過,就連天上的雲也是老友般地熟稔,於是毫無防備的,那種要回家的喜悅和被壓抑很久的思念,突如潮水湧來,在加拿大六年的生活隨著草浪起伏閃現,真真是有忍不住要落淚的感覺。不能想象,一別已是8年。
加拿大的朋友曾對我說,常回家看看,可當初匆匆一別,竟是八年再未有機會踏入加國半步。坐在千島湖的遊船上,湖水湧動,於無聲中,已進入到加拿大境內,眼見島上人家的國旗已經由星條換成楓葉,所有的百感交集,在心裏隻化成最簡單的一句, 就如同當年與失去聯係多年的你網上重逢,你也是那樣的一句:老友,別來無恙乎?
和我有著一樣心情的兒子,也忍不住有了懷舊的恍惚與惆悵。Price Chopper,這個加拿大也有的雜貨店;喜來登門口的山丁子樹,這個隻有在內蒙才會出現,在加拿大欣喜重逢的樹種;還有Tim Hortons ,這家加拿大人引以為豪,卻隻在紐約北部才有的咖啡店,honey cruller, iced cappuccino, 這些兒子在加州找了幾年也無法被替代的美食,當然更少不了那熟悉的加拿大國旗和楓樹之國的楓樹-------我們在尋找舊時光的殘存於記憶中的一點點碎片,我們也在拾取過往歲月裏飄過的一縷縷熟悉相伴的雲煙。一時間,我竟不知找的是哪一個家。內蒙的那個生我的地方,還是加拿大這個人生短暫停留的驛站?眼前陌生的景物是如此的熟悉,心裏滿滿是懷舊的百感交集,卻無一人能全部懂我那份甜蜜的傷感。
人生難得是你最貼心的相伴!
中國恐怕是永遠回不去了,加拿大大約也不能常回去看看,美國或許會終老,卻是無論多少年的停留,也不會有家的感覺吧?
落花歲歲都相似,唯有相思不曾閑。象我這樣的旅人,也許窮極一生,都注定是在回家的路上漂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