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上了葛城一小,每天要走兩裏地去上學,中午孩子們都是自帶盒飯,那時,盛飯的盒子是鋁盒,2-3層,圓的摞起來,每個盒子上有兩個耳朵,提手可以把3個 盒子的耳朵串在一起,提在手裏,那是給大人用的,小孩子的飯盒,也是鋁製的,是一個長方形盒子,有蓋,午餐盒飯都是兩個饅頭,中午學校有大蒸籠,免費為學 生們加熱,另外母親在書包裏裝一個鹹鴨蛋,有時候是一個鬆花蛋,外加兩片芥菜疙瘩鹹菜。
吃完午飯,有2小時午休時間,同桌的兩人輪流睡桌子或者板凳,長條板凳隻有20公分寬,睡在上麵,一不小心,就會滾翻在地。
上學的路上,母親怕惠走丟,有時要她撕跟著姐姐,惠總是緊趕慢趕的,追在大步向前走的姐姐雅後麵,伸著脖子往前跑,屁顛兒屁顛兒的,姐姐嫌棄妹妹笨頭笨 腦,長得凹鬥不說,還愛哭喪個臉,一天到晚嘴噘的能掛上個油瓶兒,“看你那醜樣兒”,姐姐不耐煩時,就會輕蔑地順口羞辱一下妹妹惠。
姐姐總是走在前頭,不屑於回頭看一眼妹妹,還要和妹妹拉開距離,昂首闊步,甩著大辮子,嘴裏哼唱著:萬泉河水,清又清,我編鬥笠送紅軍……,有時姐姐還情 不自禁的邊走邊點起了腳尖,兩隻手舉著鬥笠樣,看得惠也跟著蕩漾起來,惠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喜歡上芭蕾舞的,芭蕾,是最早的對惠的藝術啟蒙,最早的豎耳能 聽的浪漫旋律,那時,在全中國人眼中,最小資的東東,就是紅色芭蕾舞劇了。
惠對男性的,毫無顧忌的觀賞,也是從樣板戲開始的,那時候,樣板戲裏的男女都是不識煙火的光棍,大概是回避讓觀眾聯想到男女之間的那些醜事。惠,有著自己 的審美觀,她壓根兒就不喜歡李玉和,因為李玉和的兩個腮幫裏,總像塞了兩個煮雞蛋,咽不下去,雖然她也夢想著自己的爸爸,要是像李玉和被逮走就好了,自己 不就成了革命後代了嗎?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叫她地主崽子,反革命分子的後代了嗎?她也不喜歡楊子榮,因為楊子榮的眉毛長得像老虎,沒有親切感。
惠在心裏,最喜歡的是洪常青,英俊,挺拔,舞姿優美流暢,還是領導,她曾經暗戀了洪常青好久,偷偷地,不可告人地,因為惠對他百看不厭,常常情不自禁的思念他,在隻有7歲的小女孩惠的心靈深處,那是最最甜美的對一個男人的熱戀和思念。
惠的家裏住的是平房,旁邊的不遠處有個公共廁所,廁所旁有棵參天大樹,那是一棵桑樹,每年結著碩大的桑葚,由綠,到紅,再到黑,但是,沒有人吃它,因為那是人糞尿脯育出來的。
有時,隻有7歲的惠,傷感透頂,想淚流成河,因為她覺得父母很殘酷的偏心眼,母親偏心哥哥,父親偏心姐姐,隻有自己在家裏不被重視,哥哥姐姐總是那樣的盛 氣淩人,在家裏,自己就像個丫鬟,人人都可以指使她,訓斥她,她想過反抗,想過扒上火車離家出走,走的驚天動地,泣鬼神,讓全家人哭天喊地的找她 ……
有時瘦小如柴的惠,穿著短袖衫,躲在那棵桑樹後麵沉思,她要向電影裏的革命精神學習,不止一次的下定決心,要與天鬥,與地鬥,與命運鬥,有時,她在心裏對 自己念著詛咒,凍死你,凍不死,最少也凍個發高燒,燒她39°以上,昏迷2天再醒……哆哆嗦嗦的她,就像是劃火柴的小姑娘,在冰天雪地裏,看到了一絲的溫 暖,不,是一團火,惠的母親用柔軟的唇貼著她的嘴唇,她的前額,她的麵頰,焦慮地說:你看看,這燒還是不退,這可咋辦呢?
母親打開蜂窩煤爐子,燒了一大壺開水,衝了兩個紅皮雞蛋,大個的,用了一隻大碗,滿滿的,上麵飄著小磨油,厚厚的一層,還有白糖,啊,真甜呀,幸福的甜,到了嗓子眼裏,順著食管到了胃裏,有點燙的雞蛋茶,在肚子裏滾滾而下,滿肚子都是香的,甜的,舒服的。
惠---惠---,這丫頭死哪兒去了?母親厲色的叫喊聲,打斷了惠的小磨油雞蛋花美夢,她打了一個寒顫,不由自主的應了一聲:我在這兒呢,隨即從大桑樹後麵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