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不是我不想忘掉時建,是他不想讓我忘掉他。
那天在中國移動營業廳遇見的女孩是時建新交的女朋友,盡管時建還不願意承認,以至於後來晚上還特意打電話到我和褚靈靈住的地方,期期艾艾地解釋道,那是他們公司設計部新來的實習大學生,他就是去幫她參謀一下手機上網計劃。
我在電話裏對他說,有必要解釋嗎?我倆已經分手了,交新朋友是你的自由,她出現得早也好晚也好,我都不會在意的,跟我有什麽關係呢?對了,你們好了有多久了?
我的語氣很輕鬆,但是白天見到他們在一起的那刻,我還是覺得心痛。我們唱《珊瑚海》才幾天啊。
那個叫做章敏的女孩,眼睛分得很開,嘴唇有些薄。五官雖然不算漂亮,但是皮膚很白。看上去很柔弱,沒有主見。她挽住時建胳膊,身體略微靠著時建站在我麵前的樣子,就好象把自己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托付給他了。
時建就需要這樣能完全信任他的女朋友,哪怕隻是顯得完全信任他。可惜我一直都做不到。我和時建當時都沒有意識到,章敏其實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孩。
時建對她介紹,這是戈紅,然後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我迅速幫他接下去:我是時建的學妹,上大學的時候,在文藝團體裏一起混過。
顯然這話沒有糊弄過章敏,她一邊伸出手來問好,一邊在我倆臉上看來看去,肯定看出了什麽。第三天時建給我打來電話,問我要不要去看天鵝湖,俄羅斯國立芭蕾舞團。章敏弄來兩張特票,但她那天有事不能去。
要不你和靈靈去吧,時建說,票的座位很好,不去可惜了。我才知道章敏的父親原來還是市裏的一個領導。
我還記得上一次看天鵝湖。那是我快畢業的時候,一個刮風的傍晚,時建領著我走進保利劇院。那天晚上我們第一次接吻。那天晚上我們第一次開房。那天晚上我們第一次彼此麵對,慢慢脫掉所有的衣服。那天晚上我們第一次把自己交給對方。
但這些時建還記得嗎?
然後就在昨天,時建再一次打來電話。語氣很匆忙,他吞吞吐吐地告訴我,章敏又決定去看芭蕾舞了。她手眼通天地居然又弄到兩張特票。那我和靈靈還去嗎?
我問他,“你說呢?”
他想了半天才說,"你要是忙就算了吧。"
這句文不對題的話根本不能算一個回答,更像是一個請求。我了解時建的想法。他怕我尷尬,也怕自己尷尬。我的前男友就是這樣的人,總想麵麵俱到。如果做不到麵麵俱到,他就想法試圖去阻止矛盾。即便分手了,他也會小小心心,盡可能地不傷害我,也不傷害他自己。
可是褚靈靈不那麽看。她異常興奮地把這個事件看成一場世界大戰的序幕。戰爭是由章敏挑起的,我如果逃避就是喪權辱國。中午她特地跑到公司來找我。就在我上次丟了錢押了身份證的飯館裏,她邊讓我請她吃午飯邊為我製定了自衛反擊的計劃。為了我戈紅的尊嚴,靈靈強調,她寧願犧牲自己看天鵝湖的機會,盡管她是那麽熱愛芭蕾舞。所以,她說,我怎麽可以不按她說的去做呢?
她自作主張地選擇了那個飯館裏送外賣的小夥子,在這場戰役裏做我的伏兵,扮演護花的角色。那個小夥子我已經打過兩次交道了,對他的印象不壞。他確實長著一張明星臉,我甚至有點懷疑自己帶褚靈靈來這家店裏吃飯就是為了或許能再見到他。
小夥子一開始有些猶豫,褚靈靈一再懇求,才答應下來。他說,他有一輛送外賣的摩托車。
摩托車。褚靈靈覺得這是浪漫,我卻覺得是麻煩。哪怕小夥子長得像劉德華,我也不能跟吳倩蓮一樣穿著婚紗去看天鵝湖。我甚至連裙子都不能穿。傷了很長時間的腦子,我最後選了一件吊帶上裝,外加短袖外套,配黑色的寬腿長褲。
晚上小夥子開著摩托車到我家樓下來接我。我看見他的時候不禁笑了起來。他居然正經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裝,打著領結。他取下頭盔的時候,我心想這還真是個招人喜歡的小帥哥。
我帶上他遞給我的另一個頭盔,跨上摩托的後座,一邊問他:”對不起我忘了,你叫什麽來著?“
他說,”我姓高,叫高昌建。“
這個有著一個類似日本老男人名字的英俊的年輕人,他的摩托車行駛在華燈初上的馬路上,帶著我象魚一樣遊過明亮的車流。隔著頭盔我們沉默了一路。夜風吹在我裸露的胳膊上,我覺得有一點涼,就摟住小夥子的腰,把胸口貼在他的背上。他稍稍挺直了腰,有一絲溫暖透過衣服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