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湖南人,如果你們不知道湖南人的荷爾蒙有多厲害的話,可以再重溫一下毛澤東的生平。我的祖先熱愛造反,打架鬥毆和私奔。。
他們吃著最辣的辣椒,喝著滾燙的茶,做愛做的事。。
他們精力過剩,永遠閑不下來。。。
所以我頭發濃密,大粗胳膊,俯臥撐能做幾十個,紅燒肉能吃一斤。我若生在亂世,一定是個搖旗呐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危險分子。。。
最後一次回湖南,是2002年出國前幾個星期和我哥哥一同返鄉祭祖。說來慚愧,此去經年,雖然一直念念不忘家鄉的親人,卻未能成行。
我爺爺奶奶的墳地就在我出生的屋後,依山傍水,鬆柏環繞,是個好地方。村民世代以農耕和刺繡製品為營生,民風淳樸,夜不閉戶。大家知道我要出遠門,都不舍得,紛紛邀我去吃飯。他們說:“你小時候拿個碗到處討豆子吃,如今啥也不缺,多吃點。”邊說邊往我碗裏大塊添肉。
我說:“吃多了,肥了,嫁不出去啊。。”
鄉親們指著對麵的高山說:“湖南妹子沒有嫁不出去的。”
東家吃完,又去西家吃,走的那天,我捂著肚子和胃,和鄉親們揮淚告別。。。。
十幾年過去了,我偶爾還會吃撐犯胃病。一犯胃病,我這思鄉之情也跟著泛濫,湖南人的荷爾蒙也開始紊亂。。腦子裏開始亂想。。
我父親家裏世世代代都是不穿鞋的山裏人。我姥爺曾經就讀於武漢大學,可以不含糊的稱之為知識分子,我母親怎麽說也算是個大家閨秀,出生在省會長沙,那裏有我記憶裏最好吃的米豆腐。。為神馬嫁到了窮鄉僻壤? 難道是為了實現共產主義,或者,是為了生我???
這些疑問在我媽那裏我是斷斷不敢開口問的。
我隻知道大舅舅臉上的刀疤和那隻假眼的故事。。。這是一個私奔的故事。。
大舅今年六十多歲,有點胖,頭發胡須眉毛都已花白,再加上臉上的疤,看上去像是有300歲了。我姥爺參加過革命,上過戰場,流過血。。最後陰差陽錯又變成了反動派,成了牛鬼蛇神,被戴上高帽子,押著到處遊行挨批鬥。我的舅舅姨媽們自然也隻能夾著尾巴灰溜溜的做人。。但是,這也阻止不了年輕人追求愛情的理想和腳步。
這個故事是我姨媽告訴我的。她說我大舅年輕的時候濃眉大眼,聰明伶俐,若不是生不逢時,一定能成為當地一等一的高富帥,令無數少女競折腰。緊接著姨媽話鋒一轉,以鄙夷的口氣說我母親受不了成日挨批鬥的日子,含淚嫁給了根正苗紅的我爸,與娘家人劃清界限,從此邁上了人生巔峰。而不到20歲的大舅被迫離校去磚廠務工,前途一片淒涼。
在磚廠大舅認識了一個貧苦人家的女兒,據說當年也是銀盤大臉,眉清目秀,標致得緊的風流人物。兩個年輕人日久生情,你來我往,就有了私情。女方家裏發現苗頭後,大怒,說無產階級窮苦孩子寧可嫁給瘸子傻子也不能嫁到反動派家裏。於是,舅舅和他的心上人決定攜手私奔,他們把籌來的錢縫在內褲上,背上幹糧,一路西行,想逃到我媽住的大山裏去。。
“他們怎麽舍得長沙的米豆腐啊。。難道他們倆是想吃我們老家香得沒有天理的臘肉。。”我插嘴道。————同誌們,請原諒我們這些社會主義接班人為了吃,連私奔的勇氣都沒有了。。。我慚愧的捏一把自己的肥臉蛋。哈哈哈
湖南山水綿延,魚米之鄉,連風也是甜的。。。我想象,兩個年輕人手牽手,憧憬著大山裏的吃臘肉和雙宿雙棲的幸福生活,一路狂奔,時不時深情對望。。。可謂好山好水好私奔啊。。
誰知在路上就被女方家裏兄弟圍追堵截,繩索捆綁押解回來。
舅舅壓回來後被痛打一頓,關了好幾天。如果僅僅是這樣,就算是好結果了。。緊接著女方發現有了身孕,肚子越來越大。。。這事情就變得不可收拾了。當時我姥爺還在監獄裏接受改造,姥姥靠糊紙袋子養著四個孩子,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隻好打發姨媽出去乞討。。隔三差五的還要被紅衛兵小將揪出去羞辱一番。日子過得可謂是步履維艱,愁苦不堪。大舅偏又鬧出這樣的醜聞來。。據說姥姥上吊的繩子都準備了四五根,打算一家子一了百了。。
回頭說女方家裏發現舅舅和他們的女兒生米成了熟飯,珠胎暗結後,怒不可竭,幾兄弟從廚房裏拖出菜刀,氣勢洶洶的就來找我舅舅算賬。到了姥姥家一通亂砍,家徒四壁,也沒什麽好再被破壞的。可憐舅舅被砍得血肉模糊,捂著臉倒在血泊當中,不省人世。。
姥姥本來就是醫生,心疼兒子,這下尋死的心也沒了,忍辱負重,自己采藥,熬藥,一勺一勺的給舅舅喂藥敷藥,足足養了好幾個月,舅舅才慢慢好轉。隻是,一隻眼睛被廢了。。臉上還留了條深深的刀疤。。
回頭說和舅舅私奔的女子,也是一個烈女子。尋死尋活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這孩子就是我的永麗表姐。。
表姐隨著她母親下嫁給了一個洞庭湖畔又老又瘸的捕魚人,也隨這個漁民改了姓,幾年後又有了一個弟弟。漁民對表姐母女很不錯,日子過得雖不富裕,倒也算平靜。
90年代,南方用電棒捕魚成風,表姐的繼父也放下漁網加入到現代化捕魚行業當中,不幸因為操作失誤,電死在自己的電魚棒下。。可憐表姐的母親靠在岸邊賣茶為生的,獨自撫養兩個孩子,守寡至今。。
我的永麗表姐是如何認祖歸宗的,這其中的故事。。波瀾起伏,唱起歌劇都不稀奇。。但是,今天我先把湖南人的故事講到這裏。。明朝有意抱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