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個人的故事之六：我的三個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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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爺成長於家世顯赫的家族，由於家族經營有方，又會和官府勾搭，在爺爺的三個姐姐，當地有名的三朵金花先後嫁入權貴人家後，家業更加昌盛。

我爺爺結婚分家後，整天忙於抽鴉片，不理生意，家業逐漸衰落。本指望大伯重振家業，哪知他無心商務，和女友私奔，隱居鄉下，為人治病（我家的民間中醫高手）。

三個姑媽就是在瀕臨破產的家裏長大，那時距離解放已經不遠。

大姑媽受過高等教育，進了國民政府工作，幾年後，嫁了國民黨的一個高官。大姑父在逃往台灣的路上被擊斃，大姑媽不願再回來，就帶著兩個小孩定居在那個小城直至去世。

二姑媽解放後嫁了一個工人，她沒有什麽遠大理想，隻希望一生平平安安，哪知二姑父也是一個不安份的人，文革中帶頭打砸搶，成了名噪一時的造反派頭子，四人班倒台後，被判無期，死在獄中。好在二姑媽一生賢良，眾多兒女孝順，晚年很幸福。

和我最親近的是三姑媽。她是單位的頭頭，人也比較傲慢，喜歡對家人。小輩指手畫腳，不過她有點喜歡我，我就經常到她家混飯，特別是她退休後，正是門庭冷落之時。

有一次，已經70多的老太太了，突然羞羞地主動跟我談起她的初戀情人。她說從來沒有和人講過。

三姑媽中學畢業想上大學，爺爺不給錢，她鬧了也沒用，隻好去讀不花錢的師專，在那裏認識了旅法歸來的年輕教授，資本家的兒子。男才女貌，才子佳人。

三姑媽師專畢業時，中國解放了。教育局來人挑選了她和另外兩個女孩，分配到省幹部子弟小學教書。

年輕女老師除了教書，還有一個政治任務是陪省市領導跳舞，應該說是單身領導。這些領導大多是南下幹部，多年打仗，耽誤了終身大事。

沒過幾天，學校管政治思想的大姐找她談心，開門見山，問她董廳長人怎麽樣？她不明就裏，回答說挺好啊。思想覺悟很高。大姐表示董廳長也很中意她，說她有文化，有思想。要是能和她結合，那革命事業就後繼有人了。三姑媽聽完，趕緊表示自己有未婚夫了。自己也配不上董廳長。大姐一聽此話，臉就拉了下來。

過了一個星期，她們又參加了一次舞會，兩人尷尬無話。

早上上班，大姐找到三姑媽。說董廳長為了解放勞苦大眾，17歲就加入共產黨，戰鬥到35歲還未成家，然後話題轉到三姑媽的未婚夫身上，他們已經做了調查，他成分不好，她自己的家庭也很複雜，還有那些海外關係，讓她自己考慮。

半年後三姑媽和董廳長結了婚，她21歲，他36歲。

三姑媽是個資產階級小知識分子，我們說的小資，三姑父沒有多少文化，粗人一枚，但他是個好人，人民的好官。困難時期，有人送上整整一條火腿，他幾次推脫無果，直接從三樓扔了下去。從此，無人再敢帶禮上門。

她的初戀情人在文革中殘了一條腿，一生未婚。

她有點釋然地說：雖然跟你三姑父一輩子都沒什麽共同語言，可以說是極其乏味的和他過了一生，不過我還是覺得很幸運，不然跟了那個人，我這一輩子是不是會很慘呢？

她說完看著我，有一點不甘心似的等著我，一個著急要去約會的，20出頭的丫頭，對她這番話的肯定，或許是否定，她想把談話繼續下去。

我張了張嘴，想說是，但有一句話，不經過大腦，就像腦殘了一樣，直接從我的心口溜了出去：有愛情多好啊！

她聽完坐在那兒，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