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二）

來源: 麵窩窩於 2014-12-03 08:35:18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4252 bytes)

這段不得不把自己寫進去了－－－－

我和婆婆第一次見麵，是在小縣城。那時候孩子們已經離開老家，公公退休，在縣文化館謀得一個收發工作，婆婆打點包裹關上院門荒了自留地，忙不迭的跟了來，兩口子蜷居在門衛室窄小的一間屋裏。

記得那時縣城還流行類似黃包車的腳力三輪車。婆婆大概算準了時間，在文化局大門口的門衛室，守著屋裏的火爐，望著門外的馬路。婷婷嫋嫋，黃包車上下來的卻不是穿著水晶鞋的仙女兒，是一個在他們小縣城稱得上大胖子的女孩，裹著鼓囊囊的紅色半長棉大衣，一頭短發亂七八糟，深藍色牛仔褲緊緊貼著粗壯的大腿，腳上一雙肥大的白色高幫運動鞋。

是的，那就是我。與婆婆期待的美麗高挑才華橫溢差了十萬八千裏，與她想像中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南轅北轍。

而麵前的婆婆給我的印象也與我老公對我講述的勤勞勇敢淳樸耐勞的鄉下媽媽完全不搭界啊。她燙著卷發，手上不止一個的金戒指，耳朵下明晃晃的金耳環，呢子大衣翻著誇張的毛領，個子不高，穿著寬褲腿的化纖西褲，瞪著一雙走起路來拉鏈咣當作響的高跟半長方頭皮靴。小屋堆滿了紙箱被褥等雜物，顯得擁擠不堪，而這個女人閑下來時駝著背坐在小靠背椅上，圍著火爐一邊納著鞋底，一邊看著屋裏的黑白電視。和兒子說話時，嘀嘀咕咕方言說的飛快，盯著兒子合不攏嘴的笑，完全當我不存在。她禮貌謙和地要我喝茶吃飯，問我累不累，卻絕沒有多話，甚至也沒有正眼多看我幾眼。就算偶爾目光掠過，好像都不忍細看，嘴角擠出一絲禮貌的笑意，又匆匆消失。

我的出現對她是場必需迅速接受消化的意外。在這之前的一兩年裏，老公寫回家的信裏，都是和他有意無意曖昧著，在老鄉朋友與戀人關係間欲語還休的一個外校女生。兒子在父母眼裏，是配得上天下最高貴的公主的；兒子潔身自好二十多年，終於有幸運女生入了他們寶貝兒子的法眼。於是，當兒子向女生苦求來一張單人照片，寄回去給父母時，婆婆立刻把照片上的美人兒當成了準兒媳。她是愛美的女人，更愛這將來要給她當兒媳婦的美麗女孩兒，摩挲著照片，她和公公一起，展開了無數次的討論與想像：兒子與美人兒一定時時刻刻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在紫禁城外的皇城根下說著情話數著未來。

公公婆婆哪裏知道，兒子其實不過是當了兩年可有可無的備胎，看轉正無望，把眼光投向了身邊常在一起吹牛聊天的小師妹。小師妹胖的可愛，說話兒逗趣，心地善良，對他很是崇拜－－－雖然和之前寄回家的照片上的美人兒對不上號，可是父母一定會喜歡！想到這裏，兒子寫了一兩封信件含糊其辭解釋了一下女神變師妹的狗血。他餘不多言，留下公公婆婆拿著這薄薄的一張信紙，惶惶感受世道的無常變化，兀自安撫毫無著落的心理落差。

公公婆婆這邊還在暗暗期盼劇情能夠峰回路轉，兒子和女神能夠破鏡重圓呢，那邊兒子二話不說要帶這個師妹回家，斷了他們的念想！婆婆隻好兵來將擋，接受急轉直下的劇情。可是，沒有想到，兒子帶回來的這個師妹和紙片上的紙片美女形象差別巨大！而且，這還是一個時不時對她的兒子發號施令的女漢子；動不動讓她的兒子啞口無言的妖蛾子！

婆婆麵對我這個長相普通身材壯碩說話強悍的女人，理性地選擇了她唯一能采取地行動：接受但不親近，同意但不讚成。我猜她是想，不就是談個戀愛嗎，說不定談著談著就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