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大學是人生最為美妙的時光,不在大學裏戀愛一場簡直是浪費青春。我的青春應該算是沒有浪費的吧,好歹咱也正兒八經有過一次男朋友。
可“初戀”後,我卻糊塗於什麽樣的情感可以稱之為是“愛情”,因為分手後我居然不大思念“初戀”那個人。的確有點滑稽,想當初,我也是對他非常在意的呀,關於他的消息我也是會豎著耳朵去捕捉的呀,對他的好感也一直還在的呀,可是對他的離去,我卻並沒有強烈的痛徹心扉和依依不舍之感。
當我和J單獨相處後,我發現J和我有許多的共性。我們兩個都有很多的無聲語言,我們呆在一起,即便長久地不說話,也不會感到不自在,心裏反而覺得寧靜舒坦。我也很享受和他呆在一起,不管什麽話題我都願意做他的聽眾,我尤其喜歡看他嘴角微微上揚時那靦腆的笑容
可我的這種感覺是愛情嗎? 為什麽我在小說裏看到的愛情都是驚天動地不顧一切的,而我卻始終保持著理智和自我呢?是他不夠吸引我嗎?可他真的是迄今為止最合我心意的男生呀!
那麽是什麽讓我的情感狂熱不起來呢?
細細想來,J之所以讓我覺得似曾相識,是因為他的憂鬱氣質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父親,正是這一點讓我想去了解他、關心他。
但也正是這種相似讓我內心非常的忐忑不安,尤其是當我知道J和父親一樣是天蠍座,生日隻差幾天的時候,我心裏莫名地一緊。我害怕J的性格裏也有同父親一樣乖張的一麵;我擔心一旦他不開心發脾氣時會和父親一樣地可怕。那種爆發力,具有強大的毀滅性,會使一切柔情蜜意灰飛煙滅。而我,既害怕那種暴風驟雨所帶來的膽戰心驚,亦恐懼那種陰雲密布所帶來的逼仄壓抑。
也許正是這種隱憂,讓我在潛意識裏壓製自己的情感,讓理智左右自己的行為。為了永遠不要見到他負性的一麵,我寧願選擇發乎情止乎禮的兄妹之情,也不要撲朔迷離前途未卜的愛情。我寧願要那種淡淡如水卻長長久久的親情,也不要如煙花般燦爛但轉瞬即逝的愛情。在茫茫人海中,能遇到性情品味如此相投的他實在是上帝對我的恩寵,能被他當妹妹一樣地寵著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況且,畢業一別,天各一方,我們哪裏還有什麽將來呢?!
那天早上,胡思亂想之下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上午。中午起來匆匆用了午餐,就和同寢室的女同胞們一起收拾行李。忙忙碌碌一下午,該打包的打包,該裝箱的裝箱,隻留些當晚還可能會用到的東西在外麵。
累了半天,肚子好餓。我端著飯缸到食堂去。正是晚飯時間,食堂裏坐的都是畢業生。大家三五成群地打著堆,抓緊最後的機會暢敘暢飲。
我也被同學們拉過去喝酒,這人碰一杯,那人幹一杯。我酒力欠佳,幾杯啤酒下肚,就已經手腳發軟,心裏酥酥的了。
告別同學們,我飄飄然回到寢室,猛然想起還有一事未做。
我打開抽屜,拿出J的留言紙鋪在桌上,從包裏取出鋼筆,開始醞釀情緒。
迷迷糊糊之下想起前不久熱映的電影《滾滾紅塵》裏的主題歌:“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事的我,紅塵中的情緣隻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著,……於是不願走的你 要告別已不見的我,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
此時哼著這首歌,格外讓人覺得哀傷。人生就像一趟旅行,與我們結伴同行的人在不斷地變化著。隨著時空的流轉,無緣再續的情感都將隨風而逝。縱有千般不舍萬般不願,世間種種最後終必成空。
帶著無盡的惆悵,我揮筆在留言紙上寫下了這段歌詞,貼上預留的照片,匆匆下樓去。
到了男生宿舍樓下,請一位認識的男生幫我上樓去把J叫下來。
很快,J下來了。他對我說:“我們出去走走吧。”我點頭答應,跟著他往外走。
我們穿過校園往江邊走去。我腦袋有點昏沉沉的,深一腳淺一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J看著我的醉態,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似乎覺得很有趣。
到了江邊,我們找了片空曠的沙地,準備休息一下。沙是濕的,J脫下他的涼鞋,放在地上,讓我坐在他的鞋上。
江水嘩嘩地拍擊著江岸,偶爾有油輪的汽笛聲劃破黑夜。滿天的繁星頑皮地閃爍著,皎潔的月光溫柔地灑在我們身上。
我們並排坐著,誰也不開口說話。他用手指在沙地上寫下我的名字,然後躺了下來,兩手交叉放在頭下,仰頭望著天空。
我忽然很想唱歌,於是,我輕聲唱了起來。把這幾年我會的歌一首接著一首唱了個夠,心裏覺得無比的暢快。
J安靜地聽著,我不唱了,他才說:“你還會那麽多歌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一躍而起,在我麵前蹲下,把周圍的沙刨起來堆在我的腳上,一會兒我的腳就被埋在尖尖的沙堆裏了。我一翹腳,沙就散了。他又繼續堆。我又一翹腳,推散了沙,他又堆。他樂此不疲,我最後隻好投降,不再動了。
他似乎滿意了,退後兩步,把手支在地上,四肢著地,學著猿猴的樣子在我前麵跳來跳去。看著他又笨又傻的樣子,我忍不住樂了。他見我很開心,越跳越起勁兒。
一向沉穩的他突然像孩子一樣頑皮,也勾起了我的童心。我抓把沙捏成沙球,向他擲去,他一閃,沒打著。我迅速又抓把沙捏緊打過去,他沒躲過,假裝中彈一樣倒在地上。
趁我停手,他爬起來也抓把沙向我打過來,我們就這麽玩起了沙仗。他很注意,每次都把沙扔得很低,避免飛沙傷到我。他越來越靈活,我漸漸打不到他。我急了,撿起他放在地上的鞋,作勢要甩到江裏去。他一點不慌,還逗我:“用力點,距離有點遠哦。”我氣得把鞋朝他擲過去,他得意地笑起來。
不知不覺夜深了,江風吹著有點涼意,我們拍掉身上的沙,起身離開。
距離校門不遠處有個車站的候車室,是個像小房間一樣的半封閉空間,J說想在那裏休息一下。他大概太困了,竟然在石凳子上躺下就睡著了。
我玩興奮了,沒什麽睡意。坐著休息了一下就往學校的大鐵門走過去。大門關著,但上麵的小鐵門沒鎖。我推開小門,站在鐵門上東張西望。學校很安靜,路上也一個人沒有,我卻不覺得害怕,隻覺非常奇妙,有點煢煢獨立於世的蒼涼感。
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J站了起來,走出候車室,站在那裏東張西望,動作明顯有些慌亂。我嘿嘿笑起來,他聽到了,氣急敗壞地走過來,抱怨我說:“怎麽一個人跑了,嚇我一跳,出了事怎麽辦?”我嗔他一眼,說:“我又離得不遠,能有什麽事?!”
天快亮了,我們進了校門,回宿舍去。這門是離我們宿舍最遠的一個校門,我們要經過文科區,學校行政區,才能到理科區。
在路上,J突然對我說:“我不想把我的吉它帶回去了,給你吧。”我隨口答道:“我自己有把吉它,要你的幹什麽?”J不再吱聲了。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J怎麽突然提出給我吉它呢,他是什麽意思啊?但看他沉得能滴出水的臉,我沒敢開口問。
路過物理係的時候,我們去問門衛借板車。我們和門衛說好七點鍾J來推板車,我們用過之後J再來還車。
我們繼續往宿舍走,看著那輛板車,我意識到分離實實在在地擺在我們麵前,腳步開始變得沉重。
和以往不一樣,這次,J一直把我送到了女生宿舍門口。我正要轉身進去,J把我叫住,指著我的手說:“我的留言紙你還沒給我呢!”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我的手,哎呀,留言紙已經在我手上被捏得皺皺巴巴的了。
我把紙遞給他,他打開看了一眼後,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抬起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回去休息一下,等會兒我來送你。”
我木木地回宿舍洗漱了一下後,把床上所有未收拾的東西都塞進一個預留著空間的行李箱裏。抬頭再看,我睡了四年的這個靠窗的上鋪,現在隻剩下光光的木架子,我的心也倏地開始空起來。
快到7點,和寢室裏還躺在床上的室友們一一道別後,我把行李一件件拎下了樓。一會兒,J就拉著板車來了。我們把行李放上車,然後拉著車到男生宿舍樓下裝上和我同行的那位同學的行李,出了校門往長途車站去。
那同學在前麵拉著,因為一路都是長長緩緩的下坡,所以他一點也不需要用力,隻需要掌握好方向就行。
我和J在車後慢慢走。街上還沒有什麽行人,路邊的大廣播裏在放著鍾鎮濤的歌:“不知道你現在好不好,是不是也一樣沒煩惱,像個孩子似的神情忘不掉,你的笑對我一生很重要。……”
J故作歡快地對我說:“聽到這首歌沒?就當是我給你點的了。”我側過頭看他一眼,心情低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了車站,他們兩個把行李放上了長途車。離發車還有些時間,我們在候車室坐著等。那同學借口去買早餐,離開了。
J坐在我對麵,他問我:“你能看到我的眼睛不?”雖然此時他特意地戴著眼鏡,我還是能透過鏡片看到他的眼睛有些許泛紅。我怕自己會受感染而控製不住情緒,便假裝說看不到。他釋然一笑,點著頭說:“那就好。”
一會兒那同學回來。J起身說他該回去了。我送他出了車站,往來時的路上又走了好長一段。他停下來,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盒磁帶和一封信,遞給我說:“待會兒再看。”
我伸手接過來。磁帶是張學友的專輯《似曾相識》。見到這幾個字,我的心被猛地一擊,鼻子酸得快要落淚,趕緊把頭低下。
J柔聲道:“你回去吧,我看著你走。”我堅決地搖搖頭,說:“你先走,我在這看著你。”
J見拗不過我,歎了口氣,轉身拉著車往坡上走去。望著他的背影,我的眼淚再也按耐不住,刷刷地流淌下來。在淚眼模糊中,我見他在轉角處停了下來,回頭朝我望望,然後轉身消失不見了。
我用手背使勁抹去淚珠,直到能看清他給我的信。信封並未封口,我取出信紙,展開來,紙上的字比往日的大而潦草。
“綺:
我剛剛在你的窗下叫你,你不在,看來上帝也不總是與我同在的。
下午和一幫男生去喝酒,去的我們上次吃飯那地方,喝的白酒,現在頭還沉甸甸的。
綺,我現在非常後悔,我們那天應該喝白酒的。白酒有的時候是好東西,喝了以後可以讓人忘掉種種的現實眼下,不用考慮那麽多的將來,讓人不再逃避,敢於正視自己的感情。
綺,一想到我們即將天各一方,我就心如刀絞。
綺,難道我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嗎?我是否將永遠隻能懷念你的微笑?
一低頭的溫柔,我會記下!
你的鬼哥”
隱約看到信紙的背麵還有幾行字,我翻過來看:
“綺,這是昨天寫的,考慮再三決定給你。雖然一切都已太遲,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
我止住的淚水不禁再次奔流。這一刻,我心中給自己築起的堤壩徹底地坍塌了。
我小心地折好信,放回信封裏,然後轉身慢慢踱回車站。在路上我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淚水,不希望被人看到我的脆弱和悲傷。
發車的時間終於到了,車緩緩駛出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我回過頭,戀戀不舍地往學校的方向望去,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