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起幼幼,好好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軟了下來。幼幼這麽小,把她帶到一個全新的環境她會不會害怕,能不能適應?父親這個位置的空缺,將來要怎麽去跟她解釋?好好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原來自己並不可憐也不弱小,至少,自己還有幼幼,還要為比自己更弱小的幼幼撐起一片天。
“你在這裏幹什麽?”電燈“啪”一聲打開,是樓上的嶽原下來了,“你能不能不鬧了,還嫌我不夠煩的。”
“沒什麽。”好好抬起手來抹抹眼角,若無其事地答道。眼淚不知何時已經幹了,好好忽然覺得心裏像倒空了似的平靜無波,那最後的一隙孔洞,不知何時已悄然關閉。
打定了主意,好好開始留意房屋出租的網站,也開始查詢有關低收入和單親媽媽的一些福利。曉語是律師助理,還讓曉語幫忙詢問了一下關於孩子的歸屬與收入多少的是否掛鉤的問題。
好好又把讀書的課程從晚上調到白天,因為離開家之後一時半會兒買不到車,這個地方的公交又不方便,再說,把好好一個人丟在家裏也是違法的。
原本想著,再讓幼幼過一個完整的中秋,不料,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在八月十五的晚上。家好月圓,好好看著月餅盒上的字,不由得覺得無比諷刺。
上完課把幼幼從學前班接回來,好好就開始去找房子。本來想找學校附近的公寓,被那俄羅斯的管理員以工資收入不夠為由拒了。好好深受打擊,垂頭喪氣地回到曉語家中。
“幹嘛蔫頭耷腦的,出啥事了?”
“唉,還不是房子,人家不租給我。”
“你這個人,急什麽,我又沒催你。要不就住我家好了,反正家裏也空著也是空著,我還想天天看看幼幼呢。”
好好笑笑,曉語的好心她不是不明白,可是越是好朋友就越要珍惜,遠香近臭的道理誰都明白,可是一旦做起來,分寸就不那麽好掌握了。唉,說來說去還是自己不行,part time 的工作收入人家拒絕你很正常。原本想著母女倆,幼幼又小,住公寓安全些,現在,不得不考慮租獨立屋跟房東合住了。
也是好好的運氣,一個星期之後找到學校附近的一幢獨立屋分租,房東居然是個中國人。原來這附近的學區很好,房價也就水漲船高。房東四五年前買下這幢房子作為投資,現在孩子大了要上學,便自己也搬了過來。
房子是帶家具的,好好隻需準備一點簡單的行李便可入住。曉語幫好好搬了家後,便帶著兒子急匆匆地回了中國。
住家所在的位置極其方便,離學校近,離商店也近,買個東西隻需走路就行。對於現在還沒買車的好好來說,這點猶其可貴。幼幼和房東的兒子也處得很好,房東的父母尤其喜歡幼幼。如果好好出去辦什麽事,隻需把幼幼往房東那兒一托,房東父母忙不迭地接過去,看得比自己的孫子還仔細。當然,好好也經常買點東西給老人,陪老人聊聊天,要知道,好好的老人緣一向是無堅不摧的。
出來之後,一切都很順遂,除了仍舊不好找的工作。
幸運的是,經房東介紹,好好得到了她的第一份全職工作——在咖啡店做waitress。那是一間很小的咖啡店,位於這個區南麵的一個著名風景點。雖說路上要耗一個小時,好好還是很珍惜這個機會。工作不太忙,顧客很友好,工作時間順便練口語。就連每周兩次上課早走一會兒請個假,老板都不扣她的工錢。好好覺得,老天簡直太厚待她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好好的英語12級過了,好好申請了一個會計的課程。雖然到處都說會計不好找工作,但因為好好是用政府的EI援助來讀書,必須選擇和國內經濟專業背景有聯係的學科。
房東家也搬走了,因為兒子轉到私校讀書。房子租給了另外一個人,好好聽見房東叫他大劉,高高壯壯的大概是個北方人,平日裏深居簡出,和好好打過照麵,卻也沒有深交。沒想到,正是這個大劉救了好好一命。
好好的胃一直不太好,半個月前就一直隱隱作痛。好好也沒在意,加上快過聖誕了店裏事情多,也就拖了下來。誰料到,剛過聖誕一天,好好的病突然發作,痛得滿頭冷汗,蜷著身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媽媽,你生病了?”幼幼的小手撫著好好臉,滿臉憂愁。
“媽媽……一會兒……就好……了……”好好幾乎是一字一句地擠出這幾個字。緊接著,一股又酸又澀的熱流從胃部湧上來,好好掙紮著一歪頭,吐了一地。
幼幼被嚇住了:“媽媽媽媽,你怎麽啦?”
“幼幼……”好好剛一說話,頭一偏,又一股熱流湧流而出,好好又咳又嗆,吐得不可抑製。幼幼看見媽媽如此模樣,嚇得一連尖叫一邊大哭。大半夜裏,這聲音尤其刺耳。
“砰砰砰” 門外傳來敲門聲,“小周,你沒事吧,家裏怎麽啦?”
掙紮著去開了門,卻見大劉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一眼看見這一地的淩亂。
“走,我送你去看急診。”
“不……要,我就是……胃疼……”好好吃力地說著話,“吃點……藥……就好……”
“別逞能了,你這樣子,不去看看哪能放心。別說話了,跟我走。”
大劉給好好抓了件外套,又裹好了幼幼,連夜開車去了醫院看急診。
好好最後被診斷出來是闌尾炎急性發作並發胃腸性感冒,第二天就進行了手術。醫生說多虧大劉及時帶她就診,要不然闌尾穿孔是要死人的。大劉真是個好人,平時也沒什麽交道,現在看到好好母女病的病小的小,手術後還專門休了兩天假照 顧她們。
這以後,好好跟大劉自然就開始熟絡起來。好好做得一手好菜,每次做了好吃的總是叫上大劉過來吃飯,而大劉則包攬了修電腦、電話等技術活,偶爾有個什麽體力活也是搶著幹。幼幼從小就喜歡叔叔伯伯甚於婆婆阿姨,這一下熟了就更是每天下了課都要跑到大劉家打遊戲不肯回來。大劉倒是從不厭煩,出出進進地還讓幼幼騎在頭上,說是每次看見幼幼就想起自己的兒子。大劉有個兒子比幼幼大兩歲在國內上小學,大概是想讓他學點中文再出來,大劉的老婆則是放不下國內的高薪工作,所以一直拖著沒出來。
好好終於買到了一輛舊車,又通過了路試,可以合法地駕車了。長長的冬天風裏來雨裏去的日子好 好已經過夠了,尤其每次下雪又要送幼幼上學總是心驚膽顫,生怕兩人一不小心就會摔交,現在終於可以結束這種日子了。
正值春暖花開,幼幼又吵著出去玩,好好決定周末去公園慶祝一下。當然,也叫上了大劉,一方麵大劉幫助她們母女太多,另一方麵,去那個公園要經過很長的高速公路,剛剛考上七級的好好,還帶著孩子,心裏還是有點打鼓,有個大劉來壯壯膽也是好的。
時值仲春,公園內桃紅李白繁花似錦,熙來攘往遊人如織。雖說臨海的風還有些沁涼,早有人不俱嚴寒短衣短褲地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孩子們更是秋千滑梯玩得不亦樂乎。好好他們轉了半個公園,照了很多相片,幼幼逛得累了,嚷嚷著餓了要吃東西。
找了一張桌子鋪開桌布,好好帶來了自己做的涼麵、烤好的雞翅,還有最近才學會的日式壽司。大劉本來在幫著擺盤子什麽的,忽然被一個老外叫走了,原來是讓他幫他們一群人照合影。幼幼原本鬧著要吃麥當勞的薯條,又看見帶來的酸奶,急急地抓起來吸著,又把手伸向了壽司。
“幼幼等一會兒,先吃著酸奶,壽司等叔叔回來再吃好不好?”好好哄著幼幼,“你看,壽司這樣滿滿的擺著是不是很漂亮,幼幼看著很喜歡是吧?”
幼幼點點頭。
“所以呀,幼幼稍微等一會兒,讓叔叔來也看到這樣漂亮的壽司,叔叔也會很高興的,是不是?”
“嗯,我知道了。”幼幼在這方麵很好說話,也不再固執,“一會兒叔叔來了,幼幼拿給叔叔吃。”
“好啊,幼幼真乖,懂得好東西要大家分享……”
正說著,大劉已經回來了。幼幼趕緊舉起壽司:“叔叔,給你!”
隻聽得“哢嚓”一聲,那跟著大劉一起回來的老外已經舉起相機把剛才的情形定格了下來。
“ Such a wonderful family!”那老外挑起大拇指,比了個讚賞的姿勢。
好好收起了笑容,心裏的困惑越來越大。
桌上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好好隻是勉強找找話說,大劉也是惴惴不安地食不知味,隻有幼幼,還在高興地著、鬧著,不知疲倦。
回去的路上,好好請大劉幫忙開車,自己一個人坐到了後座。幼幼在公園玩累了,上了車就睡得前俯後仰。車上的氣氛靜謐得有些過了分,大劉隻顧悶頭開車,好好靠 著車窗不知在想什麽,安靜得不發一言。
回到家,好好把睡熟了的幼幼送上床,思慮再三,終於按響了大劉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