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4)

   辭職是兩人商量後決定的,好好起了主要的作用。有了自己的前車之鑒,好好覺得嶽原不能一葉障目,為了一個labor工放棄可能找到專業工作的機會。

   事實證明了好好的決策是正確的,幾個月以後,嶽原找到了在這裏的第一個專業工作,即使是個不要錢的義工,也需得過五關斬六將地通過公司的麵試。

   生存的艱難,是好好和嶽原都未曾料到的。

   好歹有了第一份工,又曆經欠薪、轉工、搬家種種過程,生活總算是趨於穩定。雖說沒有別人口中的“一年大苦,兩年小苦,三年不苦”的快樂生活,溫飽卻是不愁的了。

   後來,生了幼幼,再後來,嶽原開始呼朋喚友地去玩。

   用好好的話來說,嶽原有一種“交流美”。在現實中其貌不揚的他為自己樹立了熠熠生輝的網上人格。談到人生睿智深刻,幫助別人熱情無私,這樣的一個人生導師居然還寫得一手風花雪月的網絡短文,更是輕易引來粉絲一群。好好知道嶽原的ID,也偶爾也上上那個論壇,看到嶽原近乎完美的形象不禁好笑,有誰能知道這樣一個網上新好男人在家裏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暗黑現實。從此,好好對於網絡開始懷有戒心,因為她親自看到了一個網上優質男人的包裝過程。在網上的男人女人們,讓你看到的永遠是他想讓你看到的那一麵,而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往往更為真實與殘忍。

  “掩蓋點,會否好過一點;傾斜點,會否感性一點。夜晚會麵白天道別,才沒有弱點。”每次聽到張國榮這首《側麵》,好好都暗自心驚,這難道不是在說網絡,這難道就是跟嶽原這種有“交流美”的人相處的模式?

   嶽原的“交流美”從網上延續到網下,很快便混熟了幾個群組,鍛練的、旅遊的、唱歌的、跳舞的,不一而足,男男女女玩得不亦樂乎。且都有錢有閑,常常這次還沒完便約好了下次的活動時間。

   好好一埋怨,嶽原就讓她跟著去玩。不過好好喜歡的是午後閑暇時,一杯清茶,一本好書,偷得浮生半日閑。而不是什麽鬧哄哄的唱歌打牌。明裏暗裏地說過幾次,嶽原嘴上不說,索性避開好好單獨出遊。孩子小,家裏事情本來就多,好不容易有個周末,嶽原倒好,一去便不見人影。長周末,為了給別人帶路,明明去年全家才去過的公園愣是重新再去了一次;自己家裏的籠頭壞一個星期了卻跑到遠離一個小時車程的別人家去幫人修修補補…… 

   這樣的後果,就是嶽原隻需周末開車載好好去買菜,其餘的事一概不管。就算是買菜,嶽原也是坐在車上,幾乎從不下車。若是菜太重,好好就一次次往車上拎。看著超市裏一對對的夫妻,女的挑著菜,男的在一旁耐心地等著;或是付完款,男的大包小包的提著,女的趕緊上去分擔一些……好好莫名地眼前一熱,手中的口袋沉沉地墜得人心痛。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長長的一生,平凡如我輩升鬥小民,沒有什麽驚心動魄的生死戀情,所謂愛情大概體現最多的就是在這些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中吧。

   至今還有人說好好真是好命,嶽原連朋友都不肯虧待,在家裏一定更是絕世好男人。好好隻有苦笑,忽然想起了雜誌上的月球背麵。也許,對著別人的地方永遠是光鮮亮麗,對著自己的地方才是黑暗現實。你可以說它真實,可這真實,未免太無情了一些。

   冷漠與疏離如同一把生鏽的銼刀,一點一點地銼去了互相的欣賞與包容。比爭吵更可怕的是厭倦,好好發現,自己甚至不願下班回家,而嶽原,也喪失了和自己溝通的願望。其時好好幹著一個全職的工作,同時開始重新拾起ESL畢業之後違睽已久的英文。工作並不輕鬆,做作業的時間隻能是晚上孩子睡了以後,早上搭嶽原的車早到公司的半個小時好好也爭分奪秒地看看書記點單詞。心裏的鬱悶被好好傾瀉在學習上,那一段日子,好好甚至覺得隻有在課堂上才是自己最輕鬆的時間。

   終於盼來了一年中最好的季節,七月的一個長周末,嶽原一家和那群網上的朋友踏上了西去美國的短途旅行。誰成想到,這竟成了好好跟嶽原的最後一次旅行。

  這次的旅行線路包括訂旅店,都是嶽原一手操辦。出發前,好好隻給幼幼帶了點餅幹麵包,因為按嶽原的計劃,中午、晚上趕到吃飯地點都是足足有餘的。誰想到,剛剛出門兩個小時,離預定目標剛過三分之一的路程,另一個車的人就一定要去吃他們向往以久的自助餐。好好對自助餐當然沒興趣,另外幾個車的人也不置可否,但那車人居然自顧自地把車停在了店門口。一隊人隻好下車,由於來得太早店沒開門,還等了一會兒才能進去。

   一頓飯下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到達中午的預定地點時間自然是晚了。天氣暴熱,好好也沒什麽逛街的興趣,帶著幼幼在商場裏吹空調。好不容易又上了路,幼幼卻開始不安生了。原來幼幼在自助餐裏隻吃了幾個小點心和冰淇淋,幾個小時折騰下來早就餓了。好歹車上還有東西,好好給幼幼胡亂吃點兒,想著晚上早點吃飯。

   一路上,河水潺潺蜿蜒相隨,夏日的濃綠草甸靜靜其上,天然盆景般賞心悅目。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夕陽西下,暮色四合了。好好還在貪看落日熔金的美景,幼幼已經開始滿口嚷餓了。

   這是一個很小的小鎮,一路行來,除了遠遠有個SAFEWAY,居然連麥當勞都沒找到一家。嶽原訂的旅店是個船屋,原木色的裝修,室內的錨和舵無一不透出自己的特色。各自都安頓好了行李,正想去吃找東西吃,不知哪個人已經去了浴室,說是開了一天車一身汗要去洗洗。好好剛想自己一家先走,又有人說既然一塊兒來的,最好是一塊兒去吃。

   終於等到洗澡的洗完了,一大群人卻又對吃中餐西餐有了不同意見。還有幾個帶著長槍短炮的攝影發燒友更是連飯都不想吃,想趁機抓拍幾張黃昏的風景。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還是拿不出一個萬全的主意。幼幼下午就把車裏的東西吃完了,這會兒倚在好好身上直說媽媽我餓。

   好好催著嶽原去吃東西,嶽原卻說再等等。

   “等等等,都快等一個小時了,一人一個主意,要等到啥時候?”

  “那你也要和大家一起,我們是一起出來的呀。”

   看著幼幼可憐巴巴地使勁喝著水而嶽原還為了所謂的集體不肯單獨行動,好好的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大人不餓孩子總要餓吧,你看看,這個隊裏咱們幼幼最小,就是按道理,也應該先照顧照顧小的吧!”

  幼幼看見媽媽爸爸臉色不對,又餓又怕一撇嘴哭了出來。那邊的人們轉過頭來看看,正好對上了嶽原尷尬的目光。

   眾人的意見終究還是沒能統一得起來,大家各自散去。

   小鎮 的麥當勞雖然小,食客眾多。好好他們坐下不一會兒,便看見同隊的一部分人陸續進來了。這也難怪,這樣小的鎮子晚上這個點好多餐館都打烊了,容易找的大概也隻有麥當勞了。

   無滋無味地填飽了肚子,好好忙著回旅館給幼幼洗 澡換衣,一夜無話。

   有了昨晚的芥蒂,第二天的旅程兩人一路無言。盛夏的早晨,太陽還沒出現,好好一行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那個號稱西部最長的海灘。銀白色的沙灘一望無涯,海鷗飛得低低的,在空中盤旋不去。天邊的雲層鑲著淡淡的黑邊,一輛越野車在沙灘上跌跌撞撞地開著,終於開不動了。雖是夏天,海邊的空氣仍舊淩冽,短衣短褲的好好一伸頭就冷得縮了回去。幸好給幼幼和嶽原帶了外套長褲,便把她交給嶽原帶出去玩。

   幼幼在外麵玩得不亦樂乎,嶽原隻是忙著給幼幼和別人拍照,從頭到尾沒有想過可以把衣服給好好穿上讓她也出去玩一會兒。

   回程的時候,好好堅決拒絕了再吃一次自助餐的邀請,先行回家了。一路上,嶽原的臉色陰沉得似乎擰得出水。

   累得筋疲力盡的幼幼睡著了,好好剛要睡下,嶽原一把把她拉出臥室。

   “你今天怎麽回事,太不懂事了!”

   “我不懂事?”好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你倒是說說,怎麽倒成了我不懂事了!就為我今天沒吃那個自助餐?我們一塊出去,總該互相遷就一下吧。遷就完吃自助餐的,總該遷就遷就我們這種不愛吃自助餐的吧。”

   “我不是說這個,那些人做得確實不好,不過昨天晚上你也過分呀!”

   “我過分?”好好吃驚地睜大眼睛,真的想不明白了,“我哪裏過分了?”

   “昨天晚上到旅館的時候,就你一個人鬧著要去吃東西。你就不會為別人著想,你這樣,別人怎麽看?”

   “我……不會為別人著想?”好好怒極反笑,“那麽,那些半路上自顧自去吃自助餐耽誤整個行程的就會為別人著想了?到了旅館先去洗澡讓所有人等他的就會為別人著想了?我不過是為了孩子,這麽小的孩子肚子餓了想吃個飯就算過分了?”

   “別人做得不對,不是你這麽做的理由……”

   “別給我來這套!”好好狂怒地打斷嶽原,“我怎麽就不對了,我又不是為自己!孩子小,要求按點吃飯也錯了?告訴你嶽原,如果你說我錯,我還真就不打算改了!”

   “你……你真是自私自利、心胸狹窄……”

   “對,我自私自利,你大公無私,以後我們也別再一塊兒出去了。我如果出去,要麽和帶著孩子的媽媽一起,要麽和能理解媽媽需求的人一起。總而言之,就不勞你費心了。”好好盯著嶽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還有,想維護你的光輝形像,別用犧牲家裏人的利益來成全。”

  嶽原沒有說話,但 好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一絲恨意從嶽原的眼裏一閃而逝。

   其實到了這個份上,存在於兩人之間那一層稀薄的感情,已經被相互之間的唇槍舌劍傷得千瘡百孔了。不管對於好好還是嶽原,離婚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可是幼幼,一想起幼幼,好好便下不了這個狠心。幼幼心思重,每次好好和嶽原吵架的時候,幼幼先是呆呆地看著他們倆,然後就過來使勁抱住好好,把臉藏在好好懷裏像是受了驚嚇。

所有跟帖: 

看的令人心碎。。。。。。。請問為什麽家務活全是女方一人的? -舞女- 給 舞女 發送悄悄話 舞女 的博客首頁 (515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35:53

心碎哪是因為做家務啊,是挨踢的完全無視她和孩子,路人都不如 -因子- 給 因子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38:43

IT男主太冷漠了。。。女主太包子了。。。。 -舞女- 給 舞女 發送悄悄話 舞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0:54

嘿嘿,不會一直這麽包子的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123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3:38

孩子真不應該是離婚太平那一頭的砝碼 -因子- 給 因子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7:19

正解!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1:46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129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0:47

不完全吧,貧賤夫妻一樣可以恩愛和諧呀 -因子- 給 因子 發送悄悄話 (37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6:03

所以嫁人是個技術活呀!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7:51

技術是越來越精的,通常是有技術了卻不能嫁人了:)) -因子- 給 因子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50:19

嗯,很正確,這一直是一個很糾結的問題。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54:22

-老花貓- 給 老花貓 發送悄悄話 (96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7:46:26

看了這個故事,大家要警惕那種網絡上的神燈型男人啊,比如苗神燈…… -苗盼盼- 給 苗盼盼 發送悄悄話 苗盼盼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5:32

點讚苗哥自黑!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8:37

哈哈,語燕失職在先啊,普及教育太晚too late啦~ -因子- 給 因子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48:55

現在就是亡羊補牢呀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45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3:52:25

可惜啊,俺是跑丟了的那隻咩咩:)) -因子- 給 因子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4:01:54

-老花貓- 給 老花貓 發送悄悄話 (132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8:09:55

-老花貓- 給 老花貓 發送悄悄話 (162 bytes) () 09/18/2014 postreply 17:44:26

嘿嘿,老花貓精辟!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9/19/2014 postreply 09:50:34

這段深有感觸~~ -Bluebell- 給 Bluebell 發送悄悄話 Bluebell 的博客首頁 (746 bytes) () 09/19/2014 postreply 06:34:11

貝貝真是心胸寬厚 -語燕- 給 語燕 發送悄悄話 (216 bytes) () 09/19/2014 postreply 09:5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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