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香情怯5 -- 小寧波的九月

來源: rx300 於 2014-09-13 21:16:50 [檔案]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7827 bytes)

又到九月了。每年的九月是小寧波最難熬的日子。小寧波無法忘記01年的那個九月。那年九月，C飄然而去，留給小寧波的，隻有一個曾經共同擁有的銀行賬號，和無法忘卻的回憶（注1）。。。

09年九月，上海。秋天，本該是上海最美麗的季節，小寧波卻病了。兩年多的海歸生活，除了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歸，小寧波不記得自己還做了什麽。金融風暴終於刮到了上海。所有的辛勞，都化為了烏有。小寧波覺得很累，想蒙頭睡個天昏地暗，卻整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小寧波的腦海裏，不斷地出現過去的一幕幕場景，一會兒是小時候仲夏夜在弄堂門口乘涼，一會兒是在一家家不同的中餐館洗菜，一會兒是在酒吧調酒，一會兒又是在化學實驗室。小寧波覺得頭疼得快要失去控製。深夜，浦東一隅一片寂靜，小寧波卻覺得自己想要竭盡全力地呐喊。。。

小寧波在上海一家權威的醫院再次遇到了梅。梅也站在候診的隊中。梅曾經在小寧波的公司實習。小寧波以前並沒有特別注意她，隻知道她來自廣西，在上海讀的大學。在這個地方意外相遇，小寧波很驚訝。小寧波記不清自己怎麽走上前和梅打招呼的，隻知道在恍惚中互相留了手機號碼，好像自己還笨笨地講幾句寬慰的話。梅輕聲地說了一句“你會好起來的“。不知為什麽，小寧波一直記得梅講這句話時虔誠的神情。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是一場噩夢。小寧波覺得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麽美國來的靈丹妙藥，也許自己根本沒病。小寧波感到幾乎所有的副作用都在自己身上出現，但自己的症狀卻沒有任何緩解。整夜的失眠，控製不住地流淚，小寧波幾乎絕望了，自己怎麽忽然就成了一個瘋子？小寧波忽然想到了梅。小寧波記不清自己怎麽找到的梅，記不清怎麽會和梅一起在冷冷的秋風中走了一夜，隻記得梅認真地說了幾次，也許回美國可以找到更好的治療方法，回了美國，他一定會好起來。

小寧波決定回美國了。梅給小寧波發了個短信，說她也準備回老家修養一段。臨上飛機前，小寧波給梅打了個電話。梅仍像往常一樣隻是靜靜地聽，最後輕輕地說了一句，“你會好起來的，我會一直為你祝福“。小寧波很感動。

回到美國，小寧波草草安頓下來，就一頭紮進了學校的圖書館。小寧波學的是化學。小寧波一直是相信科學的。做了那麽多年科研，小寧波覺得自己能通過鑽研找到一個大致解釋。也許是藥物終於起作用了，也許是因為回到了熟悉的環境，小寧波慢慢恢複了，覺得自己又有點回到了以前做科研那種清苦卻又充滿希望的狀態。小寧波常常想起梅。小寧波覺得，如果自己好了，應該也可以讓梅看到希望，讓她也好起來。小寧波給梅發了email，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梅。很快梅也回了。梅告訴小寧波已經訂了火車票。梅還告訴小寧波，自己可能無法及時發郵件了，但以後會給他寫信。梅說，她喜歡想象小寧波讀信的樣子。小寧波覺得很欣慰。

果然，兩個星期後，梅的第一封信就到了。梅的字很好，寫在一種薄薄的紙上，似乎有一股清香。小寧波覺得這清香來自她的家鄉。梅的文筆很好，雖然寫的是瑣事，卻不乏味。小寧波讀了好幾遍。小寧波決定也給梅寫信。小寧波覺得每天夜裏寫信時，都會讓自己暫時忘掉一切，讓自己平靜地度過幾個小時。

接下來的日子，小寧波每天都在期待中度過，期待梅的來信，期待晚上坐到書桌前，把自己的思緒化成一個個文字。梅果然信守諾言，每個星期都給小寧波。梅喜歡講述她的家鄉，講述那裏的山山水水，風土人情。小寧波非常喜歡讀梅的信，每次都會讀好幾遍。小寧波也在自己的信裏介紹猶他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小寧波終於覺得，這裏才是自己的家。

一個偶然的機會，小寧波發現了一本介紹另類治療方法的書。書裏介紹的方法都是提倡自我調節，反對依賴藥物。小寧波又找到一些類似的書籍和報告，雖然不多，但讀到那些最後完全治愈的case study，小寧波驚呆了。小寧波決定按照這些方法，逐步斷藥。小寧波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梅。梅的回信並沒有表示意外。像往常一樣，梅總會在信末為他祝福。梅總是堅信小寧波會一天天好起來。

斷藥的過程是痛苦的。幾次小寧波都覺得自己堅持不住了，但隻要一想到梅，小寧波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這是他的希望，也是梅的希望。隻有自己熬過去了，梅才會有希望好起來。為了梅，小寧波覺得自己再痛苦，做這個實驗也是值得的。每到最痛苦的時候，小寧波都會把梅的信拿出來，慢慢地讀，慢慢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小寧波依然每天夜裏寫信。小寧波寫得很慢。每句話小寧波都要斟酌很久。每次寫幾句，就停下，刪掉覺得不妥的地方。有時寫了很多段，最後刪了又刪，隻剩幾句。梅的信給了他熬下去的力量，小寧波覺得自己的每封信都要給梅傳遞正能量。每次寫信的時候，小寧波都會在心裏祈禱，希望梅也能一天天好起來。

大半年很快過去了，小寧波終於完全擺脫了藥物，完全康複了。梅也是一如既然，用她細膩的文字講述了家鄉的四季，家鄉的風土人情。最後總是忘不了祝福他，希望他一天天好起來。小寧波覺得梅總是那麽平靜那麽鎮定。小寧波很難想象，一個被病症困擾的人，能平靜地寫下這麽優美的文字。

小寧波終於把自己斷藥的過程詳詳細細地寫了下來，寫了十幾頁。小寧波要把自己的經曆告訴梅，希望她也能完全康複。小寧波還把自己看過的書，看過的自己都搜集起來，一起寄給了梅。奇怪的是，梅在信中並沒有提到嚐試這些自我調節的方法。小寧波覺得梅有些不可捉摸。

又一年過去了，小寧波完全恢複到了以前熟悉的生活。白天到學校教課，晚上看書寫信。梅的信卻突然停了，再也沒有來。小寧波有些擔心。

12年的夏天，南方一個塵土飛揚的小鎮上，一片即將被拆的老區前，小寧波一臉茫然。小寧波找到了信封上的那個地址。那個曾經的地址，已經是一片瓦礫，周圍的幾間老屋牆上，依稀寫著幾個大大的拆字。鄰居告訴小寧波，這家在女兒一年多前去世後就搬走了。一年多前, 怎麽可能，小寧波呆呆地站在那裏，眼淚奪眶而出。。。

又到九月了。每年的九月是小寧波最難熬的日子。小寧波無法忘記01年的那個九月，也無法忘記09年九月那個曾經給他寫信的女孩。

注1：
共同賬號背後的故事
http://bbs.wenxuecity.com/tzlc/447344.html

by rx300
2014-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