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子正書生追女子不著,隻在月下看見一尾遊魚戲水而去,心中好不悵然。看看四麵牆頭,並無一架梯子,心道,喔唷,怪道她翻了這樣高一座牆去!早知道趕出來搭個人梯也好,她穿一身好裙裝,若是翻牆時一個劈叉撕裂了,須不好看。
回到房中枯坐了一會兒,想起那女子的花容月貌,婉轉歌喉,提筆寫了幾首情詩。寫到酸處,欲覺得心頭的醋水呼啦啦泛將上來,胸中麻癢癢得好不難受,不禁唉聲歎氣。正抓耳撓腮沒奈何處,又聽得窗外有女聲道,“公子夤夜歎息,不知為誰?”
子正道是那女子去而複返,心中狂喜。“嗷嗚”一聲,打開房門跳出去,一把摟住那裏肯放?
忽然“劈啪”一聲脆響,如同平地裏起個霹靂,子正臉上登時泛起五條紅印。正被打得雲山霧罩,隻聽懷中那人怒道,“斯文敗類,豈敢做此禽獸勾當!再不放手,奴家要報官了!”
子正慌忙定睛一看,懷中女子似羞似怒,一雙杏眼圓睜了瞪住,雖也是美貌,卻與先前那女子大不相同。心知一時猴急摟錯了人,忙不迭放手賠禮,把頭一低,灰溜溜進房去了。
那女子見子正前色後恭,不禁有些悵然若失,嘟囔一聲道,“不過出聲嚇唬一下,竟連禽獸都不如了……”整整裙裾,也跟了進房來。
子正在燈下看時,那女子眉如柳葉,口如含朱,生得十分端正。一身如火紅裙,胸前浮飾著一朵牡丹花,上繡著一個“眉”字。女子盈盈到個萬福,笑道,“適才奴家有些情急,萬望公子海涵。臉上可還疼麽?”
子正呐呐道,“無妨無妨,也怪小生唐突……這個這個……區區一個巴掌,何疼之有……啊……”說話間,燈下半邊臉已高高腫了起來。
那女子笑道,“不疼便好。奴家自小習得防身之術,頗有些力氣,徒手可分鬥牛。隻怕剛才沒輕沒重,傷了公子。”
子正待要回話,臉已是腫得木了,開不得口,隻能“嗚嗚”幾聲,算是作答。
那女子續道,“公子心事,奴家盡知。可是想著再會會先前那娘子麽?”
子正口中連忙“嗚嗚”,把顆頭如雞啄米一般點個不停。
那女子斂容道,“既如此,好教公子得知,那娘子不是凡間人物……”
子正心道,要你廢話,這個誰不省得?幾曾見過尋常人家女子半夜三更在野地裏晃悠?便你自己,想來也是非仙即妖……哼哼,隻要生得美貌,我管那許多作甚?這些心中所想卻不能說,照舊隻是點頭嗚嗚。
女子又道,“那娘子,乃是此間後院荷花池中一尾金鱗鯉魚……”
子正心中一驚,道,難怪牆頭不見扶梯,原來說是要逾垣而走,卻是水遁去了。怪道尋常鯉魚隻會吐泡泡,這條魚卻唱得如此好歌……
女子仿佛看穿子正腦中所想,道,“尋常鯉魚,便修上千百年,也隻勉強修個人形,要唱如此美妙仙音,卻是萬萬不能。但這條鯉魚,卻另有一段奇遇。話說早在北宋年間,此魚曾與一個名叫張珍的書生有段姻緣,為此事驚動了包公前來調解。那魚仗著神通,竟弄了個真假包公出來。想那包公爺爺是星宿下凡,日斷陽夜斷陰,他是好假扮的麽?如此一來,這魚便犯了天條,被二郎神捉上天庭,囚在瑤池之中,打算等蟠桃會時做成瑤池醋魚進獻王母。”
女子說的有些口燥,喝口桌上的剩茶,續道,“誰料開天辟地前五百年時,天龍八部之樂神緊那羅王菩薩曾在瑤池沐浴,在此遺落一顆明珠,喚做‘樂母珠’,此珠中有天地初開時的渾沌樂音,得之者可參透樂聲奧妙,成就一代樂王。卻說這魚在瑤池中囚禁日久,又不曾有天官來喂食,餓得頭暈眼花,隻得在池底啃淤泥解餓。無意之中,竟刨出這顆‘樂母珠’吃了下去……”
子正恍然大悟,難怪這魚的歌聲有參天悟地的絕妙,全拜這樂母珠所賜。
那女子悠悠道,“公子試想,如此出眾的魚美人,誰不想得其垂青?她偏有意於公子,也是公子的造化啊。公子若要見她,隻需奴家手一招,佳人轉眼便來。”
子正聽了大喜,雙膝一軟,“撲通”跪在那女子麵前,隻是磕頭不已。
那女子噗嗤一笑,道,“公子這般性急,可見其情至誠。實不相瞞,奴家俗名眉兒,乃是魚兒的知交好友。公子要見魚兒,隻須依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