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聽了本AUDIO BOOK, The Unlikely Pilgrimage of Harold Fry , 覺得和主題也蠻配合, 趕在活動截至期前寫個聽後感, 算是交差。
“Harold could no longer pass a stranger without acknowledging the truth that everyone was the same, and also unique; and that this was the dilemma of being human.”
這本書中文譯名《一個人的朝聖》,講的是60多歲退休不久的哈羅得, 某天收到來自臨終關懷醫院的一封信,是他以前的一位女同事琳達寫來的,說她因病來日不多。 這封信明顯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考慮片刻, 他在明信片上寫了幾句祝福的話, 出門去馬路對麵的郵筒,打算寄出。結果卻是, 他就此離開家門, 徒步數月來到幾百英裏之外的臨終醫院,見到了臨終前的LINDA, 雖然LINDA 已經處在臨終昏迷狀態。
平淡無奇的故事,甚至與愛情無關。多年前他因為家庭變故情緒低迷之際, 在工作中犯錯。 他不敢誠實的認錯, 讓原本與他猩猩相惜的同事琳達背了黑鍋, 失去工作,也失去了聯係。而這近似乎朝聖的行走, 既是向臨終的琳達贖罪,也是哈羅得給自己一個機會,以幾個月在路上的自言自語, 還有幾百裏路上遇到的各色人物 ,回顧往事, 回憶舊人, 回首人生。
我們的一生, 果真不過是由遇見的人和事組成。 有些如火車上看過去的放牛娃,很快落在視野之外,回想起來,隻留下近處樹木扭曲變形的影像和大致的色彩明暗;而有些如你獨自在原野中散步, 暴風雨來臨前的黃昏, 穿著明豔紅妝的女孩和她那隻黑白相間名字叫做kay的狗,讓你多年後依然記憶如新。
“The people he met, the places he passed, were all steps in his journey, and he kept a place inside his heart for each of them.”
聽完這篇小說, 我想起自己曾經遇見的一個女孩。
高二那年,我去一所非重點中學借讀,需要住校。因為是中間插班進去的, 隻能把我塞到高三複讀班女生宿舍。一個宿舍好像有十來個人。
那所學校在市郊一座小山下麵, 教學樓依山而建, 樓前一棵很大的樟樹, 幾乎掩映了半座三層的教學樓。坐在樓前的台階上, 望過一片空曠暗黃的操場, 學校大門外是一片參差不齊二三層的工廠居民樓。 水泥灰的樓群間參雜著一些暗紅青灰的郊區農民自建房。 這所學校, 在我們市一個大廠礦的家屬區。
同宿舍的這些高三女生, 附近廠礦的子弟比較多, 其實他們離家不算太遠, 因為畢業班的關係, 大部分住校。 我和其中一個同學在大學期間有點聯係, 去過她家, 就在馬路旁邊, 一個樓梯上去,一層十來家,樓道像陽台一樣對著大卡車轟隆隆的馬路。家裏處處一層灰。
宿舍裏有一個女生姓曹, 長的文靜秀氣, 總是微微笑著, 留著齊耳的 童花頭, 劉海溫順的停留在兩道彎彎的眉毛之上, 一對好看的大眼睛。 她是我喜歡的那種女生,看似文靜, 其實有趣。 雖然如此,我和她們這幾個高三女生除了日常必須的對話, 幾乎不多交流, 包括和她。
那是我第一次住校, 很有些不習慣。 而且因為插班,總有些格格不入落落寡歡的意思。 唯一有點安慰的是, 在這所非重點,我也終於學霸了一把。人就因此變的越發文青起來, 還頗有些清高矯情。
很快, 春天過去, 初夏時節, 日子漸漸長了。
晚自習前, 班上總是鬧哄哄的, 我喜歡拿本書或者筆記,一個人坐在宿舍樓前的台階上學習, 大部分時間是發呆了,偶爾翻到日記本的最後幾麵寫上幾句。
某個周日的下午, 我從家裏回到學校空無一人的宿舍,臨近高考, 高三的學生那時候已經沒有休息日了,除了睡覺,幾乎都在教室泡著。 我把書包取下,放到屋子中間幾張拚放著的書桌上, 隨意看見另一張桌子上語文課本半掩著敞開的作業本和一隻筆, 略略瞟過一眼, 娟秀的字跡---------- 可是,再瞟兩眼,竟然發現內容非常熟悉------ 竟然真的是幾周前自己寫過的一篇文字。
現在想起來好像有類似這樣的幾句話-------江邊的油菜花又開了嗎, 柳條綠了嗎? 我還好, 卻不知道曾經為我編織柳條帽的你去了哪裏----------
當時讀到這裏, 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說不清是文字又帶來了這種情緒還是仿佛被人直視心底, 一直想做到的堅強和無所謂被人一下子翻出來看了個底朝天。
看看筆記本的封麵, 是我喜歡的的那個女生曹。 她在自己的語文作業本上抄下了我的這篇文字, 隻是結尾略有不同, 寫了幾句高三畢業生對高考的期待和惶惑。
我已經不太記得當晚的情景了, 也不記得當初自己有沒有或者如何當麵質疑她, 隱隱的,似乎有曹哭著向我道歉,我和她都淚眼婆娑的一幕。
第二天早上,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 回了家。
家裏好不容易把厭學的我安插到這所學校, 這下再次炸開了鍋。 學校的教導主任和我父母是老朋友, 據說知道以後找高三班主任開會, 幾個老師一起也找了曹, 把她批評教育了一頓。
還記得教導主任來到我家, 勸我息事寧人回去上課。還記得他說, 離高考不遠了,希望我不要把事情鬧大, 不要影響我住的高三宿舍女生們,特別是曹的情緒,她們都是複讀生, 壓力很大。 教導主任希望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他麵前,我始終一言不發,而那所學校,我終究是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很多年我都不願意去回想這件事, 而很多年前的很多年, 我甚至不能原諒她 。而如今的我, 回想當年, 如果事情可以重新來過, 如果當時的我, 能多一些智慧與寬容之心, 我希望自己能夠若無其事的合上那本攤開的作業本,能夠繼續沉默而冷靜的度過在那所學校裏的孤單生活,能夠在依山而建的台階上目送這幾個高三複讀女生的離校,甚至能夠惺惺相惜地對曹說一聲,謝謝你,喜歡我的文字, 也謝謝你, 在我們共同青春的歲月裏擁有這些共同的情緒。
“He understood that in walking to atone for the mistakes he had made, it was also his journey to accept the strangeness of others.”
幾個月風餐露宿的朝聖路上, 六十多歲的哈羅得得以心無旁騖沒有借口的麵對曾經試圖逃避與忘卻的錯誤,也讓他有了機會走出自我禁錮的小屋,遇見其它的人, 聽聽別人的事。 這些人這些事,與他的內心獨白交相輝映, 讓他最終有了勇氣和智慧, 完成了對獨生子邁克以自殺方式結束人生的自責;也讓回憶帶領,開始了對他和妻子如斯從相愛走到冷漠的反思。 最後哈羅得的妻子在終點處與他相遇,眼光交匯處, 手指再次溫柔地交纏在一起, 給了小說一個最合意的結局。
人生路,又如何不是一場朝聖, 如果我們集中精力,慢慢走來。 我們不害怕回憶也不畏懼前路, 可以獨行卻一定知道終點;享受行走小徑的荒涼冷僻, 也歡喜迎麵而來陌生人的一聲你好;我們走著, 知道一院花開的家依舊在那裏;我們走著, 不對路邊的乞討者側目, 不因聲勢浩大的遊行而停頓;我們走著, 看雞飛狗跳而微笑, 不做評判;我們走著,與偶遇的同路人雖話不投機,卻依舊可以握手告別互道珍重;我們走著,暴風驟雨過處,借宿路邊小屋,結下秉燭夜談的情誼;我們走著, 月色暗淡時,想念父母兄姊妻兒老小,抬眼望處,正看見銀河飛舞。
“The least planned part of the journey, however, was the journey it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