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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水龍頭關上,拿了條浴巾裹在腰上,走出浴室。衝了個澡,你清醒了許多。昨天的事又開始衝擊你的腦海,你甩甩頭發上的水珠,似乎想把昨天也一起甩掉。
“耍耍,”你驟然發現九叔坐在那裏。九叔跟了父親十來年,就像家裏的狗一樣忠實。“你父親要和你說話。”九叔假笑著故作輕鬆,可你一眼就看出了他眼睛背後的緊張。這是你混電影學院的唯一收獲,你能輕易分辨出天然和表演。
九叔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遞給你。
父親在那邊問你昨天晚上去哪兒啦,你說到老閬家看電影去了。父親說我已經給老閬家打過電話了。你還在想著怎麽搪塞的時候,父親接著說你媽現在在西山別墅,你也馬上跟著九叔到西山別墅去,今晚在那兒睡。說完父親就把電話掛斷了。
你放下電話,一下緊張起來。父親派九叔來押著你去西山,隻能說明一件事:要出大事了,大到整個北京都不安全。而事情的導火索,你能想到的隻有一個。
九叔說我在樓下等你,就出去了。你關上門,三腳並作兩腳穿好衣裳。你拉開抽屜翻出一張照片放在口袋裏,再從另一個抽屜裏拿出一遝美鈔揣上,順手把旁邊的那塊又醜又笨的勞力士表也戴上。然後你抓了條床單,輕輕打開臥室的後門,來到陽台上。你把床單卷起來掛在欄杆的一個立柱上,翻過欄杆,抓著床單慢慢下到半空,再跳到地上。落地後你頭也不回直接向大院的後門跑,快到的時候你放慢腳步,然後若無其事地從門衛眼前溜達出去,在街上截了輛出租車,直奔廣場。
廣場周圍的交通比昨天還混亂,有的地方已經放上了路障。你讓出租車司機左拐右拐最後停在曆史博物館後邊的一條小巷裏。你從口袋裏摸出幾張一百美元的鈔票,遞給他一張,然後學著電影裏的情節把剩下的一撕兩半,把一半遞給了司機,另一半在他眼前晃晃,說你在這兒等我一個小時,這些回來給你。
下了出租車,你直奔阿輝他們的帳篷。不管怎麽說,他們還是未成年的孩子,而且是你把他們安頓在這裏的, 你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感。
到了那個沙漠色行軍帳篷前,你直接撩開門簾走進去。三個人都在,而且都穿著正裝,不知是正準備出去吃飯還是在有意無意地等著你。見到你大家都顯得挺高興,也有點意外和緊張。你沒和他們多寒暄,直截了當地問他們知不知道昨天喝的那兩瓶紅酒值多少錢。阿輝說three hundred dollars?你說再乘三倍。然後你摘下手腕上的勞力士,在阿輝眼前晃了一下,扔到屋角的垃圾箱裏。
“What are you doing!”阿輝一臉困惑。
你沒有理會,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遞到三個人的眼前讓他們一一過目,那是一個老者和你們一家人圍坐一桌吃飯的照片。
三個人顯然都認出了那個老者,大家一臉驚異地望著你。
“Who are you? What do you want?”阿輝問。
“我是齊哥,”你說得緩慢而清晰,“我想讓你們離開北京,現在就走。”
“Why?”
“現在這裏太危險。整個北京都危險。”
沉默了幾秒鍾,阿輝表態:“No, I’m not leaving。 No one can force me to leave。 Not you, not him!”他指著你的照片,聲音越來越大。
時間在飛逝,你不知該怎麽對付這幾個香港爛仔。你轉過身,慢慢移動腳步往門口走。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你還有其它的事情要做。
經過阿萵的時候,你感覺到那雙大大的閃亮的眼睛。你扭過頭,阿萵直視著你。你停住腳步,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突然伸手攬住她的腰。阿萵下意識地把身體往後仰,你急忙伸出另一隻手從後麵托住她的脖子,然後彎腰壓在她的身上,狠狠地吻在她的嘴上。
時間停頓了,阿輝和阿蓓都凝固了,沒有人抗議,連阿萵自己都忘了抗議。
這種感覺真好。。。
外邊救護車的汽笛打破了帳篷裏的沉寂。你的嘴離開阿萵的嘴,直起身來,也把阿萵的身體扶正。你的眼睛正對著她的眼睛,一直從她的瞳孔看進去。“往東邊走半個小時就是北京火車站,”你說,“一定要離開北京。”
你鬆開阿萵,在她閃爍的眼神中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在門口你又轉過身來衝著三個人大喊:“Trust me!”然後你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