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喜歡這種現代遊俠故事。開篇淡然而精彩。很大氣。請繼續。我幫你全COPY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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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往事從未如煙:布達佩斯tmasquerade2014-04-02 21:51:55




往事從未如煙:布達佩斯

by 陳遲 · March 25, 2014

公元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一日,我登上北京-莫斯科國際特快列車,前往位於中歐的布達佩斯,開始一生中最重要的旅行。

好事多磨,出發前二天,前蘇聯發生試圖推翻戈爾巴喬夫的未遂政變,莫斯科爆發大規模示威,局勢混亂不淸。

一: 國際特快

於是乎,火車或飛機成了比哈姆萊特的生或死還讓人心煩的事兒。給在莫斯科的朋友打了一通兒刨根問底兒的電話,被告知那邊還算太平,不像傳言說的那麽邪虎;然後,又不厭其煩地打聽了飛布達佩斯的航班時間和價格。最後還是無法抗拒那張價值40美元火車票的巨大誘惑。沒治,人人都愛便宜貨,此乃人之本性,我也不能免俗。想想上千美元的機票,再看看那堆以航空標準衡量嚴重超重的行李,以及受人之托夾帶其中的烹調用品,看來隻好挺而走險,去莫斯科湊熱鬧了

沒錯兒,買那張車票花了40美刀,在莫斯科用盧布付款,再按當時以自由落體速度下滑的黑市價格換算成美元,加上經辦人的提成,到我這兒的最後成交價就是40美金。整個交易過程有如生產流水線般嚴謹通暢。由於當時大批國人去蘇聯東歐移民做買賣,這車票又托盧布貶值的福,便宜得近乎白送,所以需求量極大,利潤可觀,是當時留蘇同胞最愛的一棵搖錢樹。

就這樣打起精神出發了。穿過臭氣熏天的北京站,端著去坐東方快車環遊歐洲的架勢上了車,擠進包廂。行李由幾個壯小夥兒幫著走了捷徑:窗戶。包廂裏堆滿大大小小的箱包,有的比人還高,把有四個臥鋪、本來還算寬敞的空間塞得滿満當當。

北京莫斯科特快我的下輔是位斯文的中年婦女,皮膚白皙,體態豐滿,說話輕聲細語,看上去有點兒學問。對麵兩位是三十歲上下的精壯小夥子,典型的北京混混兒,屬於那種滿嘴跑舌頭的小巿民。其中一個是某大院出來去莫斯科倒騰東西的倒爺,那幾件超大號行李的主人;另一個和我同行,聲稱去布達佩斯開飯館,並誓言要把他家的館子開遍東歐。原來這位是大款,家裏在京城有多家餐館,不差錢。幾個月後在賭場相遇,大款已在賭客圈兒裏小有名氣,據說飯館開遍東歐的原始資本也如數貢獻給了賭場, 不過這是後話。

列車一路向北,由內蒙二連出境,駛過大片猶如風幹的大便般幹裂粗糙的不毛之地,穿越無邊無際的西伯利亞原始森林和橫跨歐亞的烏拉爾山脈,向西進入歐洲。

旅途漫長,不過打發時間倒也不難。白胖富態的中年婦女原來是蘇聯東歐通,這次是去莫斯科大學訪問講學。當時車上瘋傳有關莫斯科的各種謠言,其中最刺激的一條是由於莫斯科內戰,一個日本旅遊團接大使館通知,中途下車。車上人一時惶惶不可終日。我正好借此套近乎,向她討個定心丸兒吃。女士似乎胸有成竹,慢條斯理兒地把來自莫斯科某上層人士的內部消息以擠牙膏的方式擠了一遍,聽得我和那二個混混兒一驚一乍,點頭如搗蒜,最後總算是聽到想聽的:莫斯科沒事兒,安全。果不其然,一進蘇聯國境,就有人神密兮兮地聲稱親耳聽到了葉利欽在電台的講話,宣布政變失敗。隨後隔壁包廂指有人造謠惑眾,日本旅遊團壓根兒就沒下車。這消息一傳開,眾人緊繃的神經開始漸漸鬆弛,車上的緊張氣氛也有所緩和。

列車進入西伯利亞後,不斷有當地人上車做買賣,一些大站站台上更是有如集市,人滿為患。不少人手裏拿著整打的盧布新幣擠在車窗前搶購,場麵火爆,如同戰場。據女士講,因政府濫發貨幣,俄人錢包鼓鼓,但日用商品稀缺,所以少見多怪,見什麽買什麽。花花綠綠的鈔票加上從"前線"( 這是當時對莫斯科的稱呼) 傳來的好消息,使車裏諸位, 尤其是 倒爺,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抖擻起來。同包廂的倒爺如魚得水,穿梭於各車廂之間,兜售皮衣,一手交貨一手收錢,樂此不疲;一到站,更是分秒必爭,高效吸金,忙得不可開交。隨著那巨大的行李包不斷萎縮,倒爺裝鈔票的腰包(當時倒爺必備之物)氣球般的鼓了起來。女士雖氣定神閑,穩如泰山,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坐派,卻也沒忘了入鄉隨俗,變魔術般翻出幾件劣質皮夾克兒交給倒爺代銷。大款顯然對此等小錢兒也十分在意,且準備充分,商品多樣,忙活和投入的程度不亞於倒爺。

本人就慘了,四體不勤,無商業頭腦,就沒想著帶點兒好賣的東西上車倒騰,反到是帶了一堆送人情的烹調調料。眼下看著別人賺錢,心裏癢癢,不免抓耳撓腮,坐立不安,最後經倒爺提醒翻出幾包口香糖,在伊爾庫茨克賣給了一個半大小子。這小子先是指著我身上那件價值千元的上好羊皮夾克兒,嘴裏一陣咕嚕;我一陣肝兒顫,連忙搖頭附加一串"Nyet", 隨即掏出口香糖晃了晃,同時伸出五個指頭;小子皺眉加搖頭,伸出二個,我則回敬三個。最後30盧布搞定,算是聊以自慰。

順便提一句,倒爺賣的劣質豬皮夾克兒在北京市場上屬臭大街的滯銷品,每件不超過100大洋。除了皮貨,人民幣在上車的俄人中也非常吃香,且黑巿匯價和列車的裏程成正比,以大躍進的速度攀升。倒爺能量巨大,帶來他的客戶,在女士的協助下討價還價。輕過一通嘀咕,最後以4:1 成交。我用100人民幣換回400盧布,頓覺無比富裕。由此開始和女士結伴,頻繁出入餐車,胡吃海塞,也算是一種消遣。一進蘇聯,車上就開始供應俄式大餐,以紅菜湯,烤肉排和土豆沙拉為主,並不時配有紅酒,都是我平時在京城撮老莫餐館時的最愛。雖然這車上的正宗口味有點兒偏重,但40盧布夠吃一天,外加冰淇淋,可謂物美價廉,不吃白不吃。

yaroslavsky就這樣在吃喝喧鬧中過了七天。到達"前線"已是第七天的中午時分,上車時的矜持再也擺不出來了,幾乎是拖著行李連滾帶爬地下了車,站在Yarovslavsky 站的大廳裏,四下張望,找接站的朋友。  正如女士所說,這裏雖然人多吵鬧,但井然有序,看不出任何政變的跡象。據說這車站已有百年曆史,其建築也是典型的俄羅斯風格,童話般的屋頂高聳入雲,雖顯得破舊,但仍可一窺當年的輝煌。可惜,對此古董車上大部分人無睱欣賞,因為時間急迫,盧布黑市匯價瞬息萬變,隻落不升,必須爭分奪秒將盧布換成美元。倒爺和大款立即蒸發,不知所蹤。女士前來道別,並說來日會到布達佩斯一遊,相約再見,隨即鑽進一輛老舊拉達,款款離去。

我在朋友的引導下,到另一車站換車,繼續這次令人難忘卻又筋疲力盡的旅行。從這裏,我將進入歐洲的腹地,並在36小時後到達這次旅途的終點 – 布達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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