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貓的中文（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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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前說話。
我講完瞎編的故事後，說：“睡吧。我愛你。”
托小貓說：“你一直愛我嗎？”
我：“當然。從你出生起，到你老，我都一直愛你。”
她：“那你老了呢？”
我：“我老了我也愛你。”
她：“那你死了呢？”
我：“我死了我也愛你。一直愛你。”
她：“你死了你還能看得見我嗎？”
我：“這個還不知道。但是不管我看不看得見你，我都一直愛你。”
說到這裏，我已經被這種煽情的語境搞得有點熱淚盈眶了。
她：“如果我挖一個很深的洞，就會看到你的骨頭了吧？”
我：“是的。”（熱淚已經奪眶而出了。在黑暗中努力保持輕鬆愉快的語調。）
她：“那我拿那些骨頭，就可以用來煮湯了，……”
我：“ ！”
她接著說：“……人湯。”
我將眼淚一把抹掉，哈哈大笑。
她聽見我笑，也咯咯笑了，說：“別人都會奇怪，說你怎麽吃你的媽媽呀。”
然後她立刻又說：“你這麽高興，快去寫托小貓吧！不用哄我睡了，快去寫，快去寫！”
煽情的對話取得這麽一個結果，真是你我之幸。好姑娘，好姑娘，你就是我骨中骨、肉中肉、湯中湯。我願我們笑到此生相聚的最後一刻。

老鼐生日。托小貓一整天都在對我說：“媽媽，今天你要對爸爸好一點，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
睡覺時她磨蹭了半天還沒換上睡衣，我進去一看，正要橫眉立目，她趕快說：“媽媽，今天你要對我好一點，因為今天是爸爸的……”她自己停住，顯然意識到了這裏麵的邏輯混亂：爸爸生日不能成為我對她好的理由。但是“爸爸”兩個字已經出口，無法收回，於是她接著說：“……不然我會去告訴爸爸。”

老鼐生日，中午他走後，我把藏了幾天的禮物從托小貓的衣櫃後麵拿出來，對她說：“下午你回來後咱們就包禮物，但是你在吃蛋糕之前不能告訴爸爸。”
托小貓大喜過望，說：“你有禮物給他啊？我還以為你的禮物就是給他做飯！”然後又說：“我很想告訴爸爸。”
我：“我早知道你嘴不嚴，所以一直不告訴你。現在隻要求你保守一個下午的秘密。你如果告訴爸爸，明年我就不等你包禮物了，自己包。”
托小貓一下午忍得好辛苦，但還是忍住了。

老鼐說：“今天我生日，我帶她睡覺吧。”（這兩句話中間也沒有什麽邏輯聯係嘛。）
托小貓高興極了，躺在爸爸身邊，緊緊抱住爸爸的脖子。我說：“我天天帶你睡，你怎麽不像這樣抱我？”
她笑嘻嘻地說：“明天我一定會這樣抱你的。”

早上，上學路上，我本來牽著她的手，她突然甩開我的手，挨著我，一隻手搭住我的腰。
我：“你幹什麽，這樣走得太慢了！”
她：“這樣我們就更相愛了。”

托小貓百無聊賴地拍著自己屁股，突然恍然大悟地說：“我知道‘屁股’為什麽叫‘屁股’了。”
我：？
她：“因為我們用它放屁，而且拍它的時候就像打鼓，所以它叫‘屁鼓’。”
哈哈哈哈，打起屁鼓唱起歌……

進入十二月，托小貓反複多次地向我和她爸爸表示了她想要一台照相機的願望。
她對我的原話是這樣說的：“媽媽，我們班上的小朋友Ethan有一個照相機，隻給他自己一個人的照相機。我也想跟聖誕老人要一個照相機。”
昨天她終於在我們的鼓勵下，照貓畫虎地寫了一封給聖誕老人的信，中法雙語。中文這樣寫：“親愛的聖誕老人：我很乖，我想要一台照相機，謝謝。”
今天去上學時，她突然縱聲高呼：“聖誕老人！我想要一個紫色的照相機！”
我嚇了一跳，說你怎麽這麽大聲？
她回答：“爸爸告訴我的，如果我們大聲喊，聖誕老人就會聽見。”
我：“可是聖誕老人晚上才出門，現在他還睡覺呢。”
她：“我們吵醒他吧。”

星期三音樂學校匯報演出。演出結束時，一個聖誕老人走上台去，給孩子們發糖果。
托小貓後來對我說：“這是我第一次在音樂學校看到聖誕老人。我本來以為他很老呢。”
我說：“他就是很老啊，你沒看到他有那麽多胡子嗎？”
她不屑地說：“我看了，胡子是假的。而且那個聖誕老人很像是一個女孩子。”
不盲信、不跟風，透過現象看本質，好樣的托小貓。

我說：“以後你會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和寶寶。你還會回來看爸爸媽媽嗎？”
她：“我每個星期天都來看你，我們一起做飯。”
我：“如果你住得很遠怎麽辦？如果你在另外的國家怎麽辦？”
她：“那我就星期六坐飛機，這樣，星期天我就到了。”
趁你還小，盡情做夢吧。

昨天托小貓傷心地哭了好幾回，想起來就哭。
我問：“你為什麽哭？”
她抽抽嗒嗒地說：“因為今天是我四歲的最後一天了。”
我：“四歲的最後一天有什麽好哭的？”
她也說不出道理，隻是哭。
我：“你是不是對四歲就像對舊家具一樣，希望它一直都在、我們一直都不丟？”
她：“是的！”（嚎啕大哭）
我：“那為什麽不是三歲、不是兩歲，偏偏是四歲呢？”
她：“因為我想一直有四歲，就像貓有四隻腳。”
我無法理解這裏麵的邏輯。
於是我說：“不要哭，五歲多好啊，每個年紀都有每個年紀的好。”
她突然止住哭，說：“我十四歲就太好玩了，兩個十四！”
我一直沒明白她想說什麽。今天早上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等我在14號過14歲的生日，就是兩個14。”

今天是托小貓五歲的生日。她一整天都很乖，不催促、不提要求，耐心地等到禮物的出現，她得到一個芭比娃娃和一輛芭比娃娃的馬車，並沒有欣喜若狂，而是很矜持地斯文地玩，她跟芭比說中文。她沒有忘記給她的金魚高蒂多放一粒魚糧，因為高蒂是去年收到的禮物，所以今天是它被官方承認的一歲生日，她跟高蒂也說中文。

“等到我100歲的時候，高蒂就有96歲了。”托小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