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著愛兒在鏡子麵前對著鏡子裏的小人兒頻飛媚眼一臉嬌嬈的樣子我就覺得好笑。
大概美人都是這麽顧影自憐的吧。隻是無論多麽美的人,即使小小的人兒,在鏡子前麵站得久了,總是給人自戀的感覺。
記得小時候也曾經被外婆嗬斥:天天抱著鏡子做什麽。或許隻是為了看清自己的樣子吧。想來也沒有錯。世上萬千事物,我們唯一不能直觀的就是自己的麵目了吧。所以有時候閉上眼睛揣摩自己的樣子,竟是模糊的。直到對著鏡子,尤其對著相片,仿佛對著一個陌生人,有點乍然相見的感覺:原來我是這個樣子的啊。
人世便是這樣好笑的吧:萬事萬物隻見身外,不見自己。
所以愛兒照鏡子的時候,我即使笑,卻任由她照看。人生孤獨,熟見的未必熟識,不如多愛一些自己,即使是鏡中的一個影子。
唯一可恨的是,愛兒會一邊照鏡子,一邊對著一旁的我嬌滴滴地說,媽媽,我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小女孩,你,沒有我漂亮。
讓我氣結。自戀倒也罷了,自戀到這種程度就傷害到別人了。老女人也有老女人的美啊。我恨恨不語時,塵兒就會安慰我,媽媽,我覺得你和妹妹都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我便氣消了。輸給自己的女兒不算輸。不過,看著搖頭晃腦的愛兒,我在想要不要滅滅她的氣焰,不然怕有一天,那麵鏡子會變成欲望的魔鏡。
凡事不能隨便開頭。好像一扇門,不可以輕易打開,打開之後,誰都不能預料迎麵而來的將是什麽。
事情怪我,有一天興起,看到從前的一件玫瑰紅的睡衣,吊帶短身,因為穿得次數少,所以看起來很有幾分新。於是就問愛兒要不要穿穿試試。
那件睡衣穿到愛兒身上,寬寬大大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就像嬌小女子穿著高大男友的襯衣,憑空有了一種撩人性感。我便是一通誇讚,問愛兒要不要留著穿。愛兒問,媽媽你為什麽不穿?因為媽媽長大了。我說。自然不能告訴她是媽媽喜新厭舊了。
然後接下來,好像開了竅似的,愛兒開始頻繁出入我的衣櫥,仰著小臉看我的衣服,認真地問我,媽媽你還有衣服小了嗎?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找到一件小了的衣服。我的那些吊帶小背心,除去黑色的,多半被愛兒連搶帶哄拿去穿了。看她開心的樣子我也跟著開心。小孩子真好哄啊。所謂衣不如新不過是對衣者自身而言。
那天,愛兒又看中了我衣櫥裏的一件小背心,洗完澡她就拿著前一天穿的睡衣跑到我麵前來,媽媽,我該換睡衣了。
不用這麽奢侈吧,才穿了一天。我說。
有味道了。愛兒把睡衣放到自己鼻子麵前作勢聞了聞,又放到我麵前,有味道了媽媽,你聞。
哪裏有味道。洗衣水的香味和她的小身體的香味濃著呢。還香著呢。我說。
我覺得有味道了。愛兒磨蹭著不肯放棄自己的念頭。
正巧這時我放了一個P,還沒等我說對不起,愛兒眼疾手快,拿起她的睡衣在我的屁股處抹了幾抹,然後故作生氣的樣子,對我抱怨,媽媽,這回真的有味道了。
我笑暈了。竟有這樣的人啊,為了穿衣不擇手段。
結果當然,那件睡衣進了換衣筐,小姑娘興高采烈穿了一件新的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