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北飛廣州，入住堂妹家。老狼來電，有何打算？哎，這你碼頭耶，我又沒來過。＂那我給你派個車吧。＂派個車派個車，你們一個個非監即總，蠻大個事！你們來我駐美辦事處，都是我親自下櫥。有本事，你去給我熬稀飯！
＂小石人很可靠，跟了我十年了。＂等等，等等，什麽叫跟了你十年了？還什麽子可靠？你誰？薄熙來呀？
次日晨，我那個看著老實巴交的堂妹夫，夜夜加班IT男，奉旨帶我們到小區外麥當勞門口接頭。小石已經等在那裏，大約30出頭，個子不高，長相一般，黑瘦。
小石問IT男在哪高就，捎他一程，IT男就上了車。一路上講訴考駕照的種種繁難，正好逮個師傅請教。小石說起話來慢條斯裏，倒也有問必答。並且教他竅，＂你不能當著別人的麵，沒人的時候，給教練遞包把煙。他不點撥你，你學不到東西。我以前是我姑爹教的，什麽都講。＂＂比如你就要養成個習慣，腳空下來就虛踏在離合器上。出問題都是下意識的。多少車禍都是錯把油門當刹車。＂
然後IT男手舞足蹈講起中年女司機的段子。新手，新車，想倒進車庫，左右不如意，老公下去幫她看著，被卡到牆上，斃命。女人探頭出來看怎麽回事，車仍在倒，頭撞向車庫門框，也斃命。結論：女人就是狠，不光撞死她老公，還把自己撞死了。聽得我這中年女司機毛骨聳然。小石慢騰騰答言：＂不是的。還是太緊張了。＂
小石將IT男送到公司，不久就到了白雲山，這是老狼交待他的第一站。我們自己坐觀光車上山，他去給我們買電話卡，我堂妹找了個舊手機給我。下山他已經等著了。然後開往第二站。他每次都是在門口呆車裏等著，這一天下來真跑得差不多了，有的好玩有的不好玩。那個六榕寺，門票上寫的跟蘇東坡有點淵源，問裏麵的人，居然都不知。有些菩薩。轉了圈，幾分鍾就出來了。門口一個行腳僧問我化緣買個饅頭吃，我說你不能進去吃齋飯嗎？他搖搖頭，我這才注意那些工作人員身作製服。小石接到我電話很吃驚，因為他才在那個仄巷子找地把車停好。
在車上跟小石隨便聊聊，湖南的，來廣州有十多年了，認識老婆也十年了，女兒7歲，上學了，很乖，放學就自己回家寫作業。還有個兒子，快3歲了，放在老家。＂我們這，條件有限，隻能粗養啦。＂我記得農村的計生政策，頭胎女孩，三年再懷。小石補充說，我們那個早都過了。二胎如果女孩，也不能生了。其實男孩女孩都不要緊，我們想要兩個。
中午吃飯的時候，小石左轉右轉，老城區真不好停車，他車又大。找到一處大招牌海鮮樓，上樓一看，傻眼了，怎麽是早茶。我說這挺好的，我們在美國也有早茶，正好嚐嚐這正宗的。他卻躊躇著要不要再找一家，說狼總知道了肯定要罵，交待過帶你們吃海鮮的。我跟兒子都懶走了，說老狼那裏我去說，他才勉強坐下。出門小石還在嘀咕，沒有把你們招待好啊。
6月底的廣州，驕陽似火，路麵都快曬化，如果沒有小石和他的車，我們早完蛋了，哪能分秒必爭跑那麽多地方？他謙虛地說都是狼總排的路線。我給他道辛苦，他受寵若驚，臉色詫異：＂這就是我今天的任務！＂我們定好次日去番禺的寶墨園，小石開言：＂我想把女兒帶上，明天周六，她一個人在家時間就太長了。＂＂好啊好啊，跟我們一起玩。＂返程中，請小石找家玩具店停一停，給堂妹的孩子買點玩具。他把我們放到一家大超市，不能停車，自己在外麵轉。實話，真沒有什麽好東西。想到小石的女兒，我順手拿了套盜版芭比，順便教育兒子，＂你看這個師傅，雖說是他的工作，但他待我們也很好，很關照我們。可是我們不能給他小費，那就是個insult。送個禮物比較好。＂小石看到那個大盒子，客氣著：＂你們還給她買什麽東西，她有。＂
次日我們下樓，就見小姑娘單腳在車前的路麵上跳格子，招呼了上車，問她：＂你叫什麽？＂女孩低著頭不說話，一縷頭發翹翹地遮了半個麵頰。
＂她叫＇廢廢＇。＂
＂什麽？！＂
＂智廢的廢。＂
＂慧慧！哈哈，你爸的家鄉話！＂
那套假芭比還在車上，慧慧拆了拿出個自行車，玩了半天，又忙著給娃娃換衣服，不亦樂乎。小石從後視鏡瞟了一眼，＂有沒有謝謝阿姨啊？＂＂謝謝阿姨。＂＂不用。我們今天一起玩好不好？＂女孩點著頭。
到了寶墨園，我們時間並不多，中午同學聚會，要趕回去。門口有賣魚食的，五塊錢一大袋，小石買了兩袋。進門小橋下的錦鯉大得離譜，魚食投下去，立刻一群魚湧來爭搶。兩個孩子不肯走了，特別是慧慧，這邊那邊奔來跑去喂魚，大呼小叫，直到小石哄他們前邊的魚更大。果然大，小石指著一條黑的，＂看這條，起碼十五斤！＂我哈哈大笑。小石不明所以。是了，我相信他的斤兩一定準，可對於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我而言，十五斤，真的沒有概念好不好。小石又說，我看他們是不消喂魚的了，吃都吃飽了。
中午的聚餐連同學帶家屬，居然有兩桌人。慧慧誰也不認識，象個小尾巴跟著我，都問這是誰。她又將爸爸的手機拿來給我看弟弟的照片，還有小段錄像，真的是粗養，孩子的小臉紅彤彤，髒兮兮，陽光下快樂地在泥地裏跑來跑去，又回屋拿了個什麽東西吃。我問慧慧，＂你喜歡弟弟嗎？＂＂嗯。＂＂想弟弟嗎？＂＂嗯。＂
如果作為農民工，小石算是混得相當不錯的了。有一定的知識文化，有技能，有相對體麵穩定的工作，有家，有兒有女。我每次看到某些海內外精英對外媒侃侃而談，說中國民眾現在最迫切的需要，人人天天談論的都是民主二字，就覺得這真是癩克麻子（癩蛤蟆）打嗬欠 ------- 好大的口氣！去問問小石，買房子是不用想了，什麽時候要是能把兒子也接來，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