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交談了。自從那一晚她把所有的餘錢一古腦摔給他之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兩個人並不是在冷戰。如果是冷戰的話,就意味著兩個人或者至少有一個人是在懷著不屈的意誌在向對方宣戰。隻要是在宣戰,就是至少把對方當成勢均力敵的對手來尊敬,並有所期待 ---無論是輸是贏。
他們的情況要糟得多。她連想及佑根都會不由自主地心頭一沉,眉頭皺起,同時胸口發悶,好像頓時被一股厭煩之氣充滿了整個身心。她連多看他的臉一眼的興趣也沒有,更不必說什麽誠摯地看著對方的眼睛進行交流了。
她約莫記得,當他剛去美國,而她還在天津時,曾在一本婦女雜誌上看過一個人這麽說:要想夫妻之間的感情曆久彌新,最好的方法是每天都能保持誠摯地看著對方的眼睛用心交流一次。
問題不是能不能做得到,而是值不值得去做。她想。剛讀到那篇文章的時候,也曾想像過將來兩個人在一起時,應該實踐一下。雖然跟他結婚主要是為了出國,一開始就沒有多喜歡他,但是也沒有覺得討厭。但是,時間改變了一切。她還沒來得及實踐一次,他們之間的鴻溝就已經大到彼此看不見對方了。他越來越窩囊,越來越自卑,越來越沒有誌氣。而且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那種深深的自卑一旦爆發,就變成對她的憤怒,也就是所謂的惱羞成怒。
夠了,真是想一想都添堵。要是他長得順眼點,不是那個委萎縮縮垂頭喪氣的倒黴樣,也許我還能忍耐,現在真是覺得連多看一眼也反胃。那天晚上把錢摔過去之後,感覺是把欠他的都還清了。以後誰也別說:他把我從國內搬運出來,總算是有點恩情。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對天發誓:我什麽也不欠他的了。
這段時間他更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了。很多個晚上都不見人影,周日不知道,周末大白天的就蒙頭大睡。她反正懶得理他,周末要麽去逛Mall,要麽躲在房間裏上網看電影。晚飯他還是做的,但是就比以前馬虎多了,隨便炒一兩個菜對付而已,而且從不等她回來一起同桌吃飯。
她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幹什麽,也無心過問。
那時候正好有一群被人譏為“孔雀女”的女人們同仇敵愾,轟轟烈烈地在網上對“鳳凰男”口誅筆伐,大有不共戴天之勢。所謂的“鳳凰男”正是像佑根那一類的,出身農村,靠考上大學出人頭地的男人。而“孔雀女”則是指那些出身於城市,相對於農村出身的人來說是更講究,更嬌生慣養也就是更高貴的女人。根據那些嫁給了“鳳凰男”的不幸的“孔雀女”們的控訴,典型的“鳳凰男”的特點是:土氣,小氣,窩囊,邋遢,沒有品味,自私。在外像綿羊,對內像豺狼。雖然受過高等教育,思想意識還是停留在封建的小農意識水平。所以,雖然無能但是暴躁,大男子主義,不懂疼老婆的鳳凰男隨處可見。一言蔽之,嫁了鳳凰男的人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女人。
何潔也加入了浩浩蕩蕩的討伐大軍行列。她羅列了佑根的種種毛病之後,特別咬牙切齒地描述了他怎麽樣把自己剛買回來的La Mer麵霜摔爛的事。眾女看了全都無比憤慨,為她不值。更有人高呼:
“這樣的人渣你怎麽還能忍?離!”
又引來很多人附和:“是啊!要是我連一分鍾也呆不下去。”
“這種窩囊廢要來幹什麽?最可怕是他不但窩囊,還臭!還硬!還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妹妹,你還年輕漂亮,又還沒有孩子,我勸你還是想開了,長痛不如短痛的好。”
可能是因為她描述的場麵確實太血腥可怖,也有可能是大家的怨氣都很重,中國人所謂的“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的古訓早就被拋出九天雲外。
離婚,她當然不是沒有想過。不過,她覺得,像佑根這樣存在感弱,可有可無的人,不離婚其實也不會影響她什麽。至少,他還是每天都做一頓晚飯的。而且,如果真的離婚了,憑她一個人的工資,是肯定不能再在市中心住了。。。總之是麻煩,反正他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她就當他不存在也沒有什麽。
其實,她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也不是沒有任何恐懼。在佑根之前尋尋覓覓那麽多年一無所獲的經曆,才是她遲遲不想離婚的原因。誰知道呢,沒有馬的時候,騎一匹瘸驢也比赤腳走路的好。。。
像是要趕走擾亂清靜的蒼蠅似的,她甩了甩頭,將心思從佑根身上移到Steve身上,頓時心跳加速。。。今晚應該做一次全身磨沙潔膚,抹上精油調和的香體露,再敷上玫瑰麵膜,讓全身的皮膚都光滑芳香。頭發也要特別護理。有人說過:俘虜男人最快的方法是,在他身邊低下頭,讓飄香的柔發拂過他的麵頰。
她想像著,某一天,她去向坐在辦公桌前的Steve 請教某個問題時,她在他的後肩旁俯下身去,讓柔美的香發垂下他的耳旁的情景。。。
上一節 下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