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後,改革開放了。 公社解散了,大隊又變回成村,儲備糧倉庫也沒了,裏麵的糧食分給了農民。倉庫房子空了幾年,後來租給了一個別村的老板。老板稍微整了整,讓它變成了一個生產鞭炮的廠房。
很少有人提那倉庫偷糧的事了。
又過了幾年。一個深秋的早晨,村南大肚子塘傳來吵鬧聲。大肚子塘是一個很大的池塘,它提供著周邊近百畝農田的灌溉水源。吵鬧聲是趙援朝和何家桂兩人引起的。
趙援朝去年開始承包大肚子塘養魚。以前大肚子塘也養魚,屬於集體養。每年放些魚苗,卻並不下什麽魚食。那時候,村民可以到那裏釣魚,但釣上來的魚要是屬於魚苗的種類,就得放回去。當地人稱這種魚為家魚。除了家魚,還有些魚是從灌溉溝渠裏逆水進到池塘的,當地人稱為野魚,是可以釣的。但是,自趙援朝承包後,就剝奪了別人釣魚或是用別的方法捕魚的權利。大家也能理解,他每年要上交上千元的承包費,要是有人不自覺,每天弄點家魚出來,他就沒法掙錢了。
但是趙援朝不可能天天在那裏看著。時常還是有人在那裏釣魚或撈魚。趙援朝很苦惱,都是鄉親,即使碰到有人在那裏釣魚,隻能是好言相勸。可是今天,他再也忍不住了。
其實,幾天前他就發現有人夜裏偷魚了,因為他在塘邊發現了一些魚鱗,另外還有類似小劃子(一種簡易的捕魚小船)在淤泥留下的印記。所以,這天晚上他帶了一瓶高粱大曲,穿著軍大衣,躲在附近一個草垛裏候著。
果然,到了天快蒙蒙亮的時候,他看到有個人扛著小劃子過來了。為了得到證據,趙援朝等著。直到這人在池塘下了幾個漩網,打了幾條魚,準備離開時,才衝過去。
偷魚的就是何家桂,一個50多數的老光棍。以前農閑的時候,經常搞些抓鱉摸黃鱔的業餘行當。除了改善生活,還能到鎮上賣兩錢。可現在幹不了了。池塘都被人承包了,不讓抓鱉了。黃鱔也少了,由於價格上漲,黃鱔都讓一幫孩子抓絕種了。另外,何家桂還是個打漁好手,現在唯一能解饞的就是幫一些承包戶捕魚。每次出去,除了報酬,東家還送幾條魚。
何家桂偷魚其實不新鮮。以前大集體的時候,村西長河是縣漁業公司管理的,嚴禁農民下河捕魚。那時,他常扛著小劃子下河。被抓了幾次,但每次他捕的魚隻有三五條,人們都知道他是光棍,就放過了他。改革開放後,他不敢下河了。因為現在明文規定,隻有你帶著漁具下河,直接罰款1000元。不交的話,直接有執法隊到你家裝糧食。那些執法隊的人都是小痞子組成的,惹急了,他們能把你房子推了。
所以何家桂隻能在私人承包的池塘偷魚。在周圍池塘得了幾次手,嚐到了甜頭。他想,我不多撈,就三五條,即使被抓,說點好話總該放過吧。不過這次他卻碰到了趙援朝。
趙援朝三十多歲,當過兵。複原後當過大隊民兵營長。文革時期,在村裏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改革開放後,周圍的人搞承包,搞養殖,做買賣發財的不少,可趙援朝似乎還沒走上路。這次承包池塘養魚,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現在,塘裏的魚長勢不錯,看來今年要小發一筆。
可恨的就是有人偷魚。當趙援朝抓到何家桂現行的時候,他幾乎是氣瘋了。他顧不上看何家桂的笑臉,直接上去將何家桂的小劃子朝邊上泄水石槽上砸。幾下,小劃子就碎了。
何家桂傻了,小劃子是他家最值錢的物件,是他能夠幹點副業撈點外快的保證。一看小劃子碎了,他就瘋了,衝上去要和趙援朝拚命。
趙援朝其實也在半瘋狀態,他候了一晚上,在冷風裏喝了一瓶高粱,此時不可能再冷靜了。看見何家桂動手,他也動手了。不過有一點他還清醒,不能把這老光棍打傷了,傷了自己還要付醫藥費。
何家桂哪裏打得過趙援朝,一上來就被趙援朝推到淤泥裏。最後,渾身潮濕的他絕望了,坐在池塘邊大聲嚎哭。
有人來了 ,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不過大家都不說話。一來大家都對何家桂的偷魚行為很鄙視,二來都覺得趙援朝有點過份。
何家桂嚎著嚎著,忽然嚎出了一個爆炸性的事情:“好你個趙援朝,你太過份了。你家難道就沒偷過?你老子沒偷過?十幾年前,倉庫裏的糧食不就是你老子偷的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可這些年,我說出去過嗎?啊! 你!。。。。。”
剛剛有點冷靜下來的趙援朝又被激怒了,他正要衝下去揍何家桂,被一聲嗬斥打住了。
他爹趙豐昌在後麵大聲說:“援朝!你幹什麽,想把他打死?!”
這一聲不僅喝住了趙援朝,也喝住了何家桂。他停止了哭喊,看著趙豐昌冷峻的目光,他輕聲地說:“豐昌哥,偷魚是我不對,可也不能把我小劃子砸了呀。。。”
沉默了一會,趙豐昌說:“小劃子我賠你。你把剛才說我偷糧的事情給鄉親們說清楚一點。”
何家桂:“我瞎說的,瞎說的。。。。”
趙豐昌歎了口氣,說:“唉,早該說了。這樣吧,晚上我請幾個長輩,把這件事說清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