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小叔子接了電話,甲狀腺癌,已經入院,下周一開刀。等到下周再打電話,手術良好,嗓子不能說話,別的還好,可以活動。
小菁的這個妯娌,彼此沒見過幾麵。最開始聽說她,也是婆婆打電話,說老二要結婚,女方懷孕了。喊他們出錢,報了個數,一千。小菁兩口子那時還在黑暗中摸索,租著個爛公寓,銀行存款不到兩千塊。這一口咬下去難免牙疼。兩口子磕碰起來,男人不敢違抗母意,又難過小菁這一關,鬱鬱不樂。小菁國內的朋友叫她以身飼虎,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誰讓你在國外呢?小菁心說,這個麵子我還真買不起。本來呢,弟弟結婚也是大事,小菁心裏的預算是五百,最多八百。看男人那個無精打采的樣子,狠了狠心,出了。不管怎麽說,這個小叔子是有擔當的,我要結婚,你們出錢!如果這個事出在自己身上,他那個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哥哥恐怕隻好由著她投河了。小菁去買了張漂亮的結婚卡,貼好支票,附了一封長信,除了祝福,也掀了掀婆婆麵子底下他們真實的裏子。緊接著,寄去了孕期複合維生素。
直到小菁熬到有錢買機票回國,才第一次見到這個妯娌。小紅的孩子已經三歲多了,特意回婆家團聚。南方的冬天冷嗖嗖的,屋裏象征性的開著立式空調,吹著一點點暖風。她孩子有點咳,公公說出去買藥,人就不見了,天黑才回來。午飯後婆婆說帶老大去剪頭發,老二也招呼著一起走了。小菁因為倒時差,困得不行,有一搭沒一搭跟小紅說話。孩子們在家裏吵吵鬧鬧,小菁不免煩躁,這家人怎麽回事啊,自己出去玩,把我們兩個留家裏看孩子!
那時中國股市正在輝煌壯麗,小紅兩口子在股市撈金,套現出來買了房子,總之都踩在點子上,不亦樂乎。不過是期房,也不是全款,美中不足。小菁心知他們有公婆貼補,也懶得爭,反正那些錢,在美國也買不起房,還得自己掙命。提起某人的闊綽,小紅身子歪了歪,脫口而出,你們怎麽能跟他們比!小菁心裏一慟,這是個明白人呀。再看小紅喜滋滋地將小菁送的新衣服往孩子身上套,就覺得這個妯娌還是蠻不錯的。
可是從婆婆那裏得來的盡相反。婆婆來美國,看小菁忙裏忙外上完班接孩子做飯,心疼得眼淚汪汪,說老二好可憐哪,下巴瘦得吆,尖尖的,家裏啥都幹,小紅啥都不幹,光曉得看碟子,電視劇一看幾十集,張著嘴等吃。老二買菜做飯擦地洗碗,樣樣都是他。小菁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婆婆,心說我又沒嫁給老二,你對我哭,豈不是搞錯了碼頭!
又說小紅亂花錢,燙個頭發,三百塊,不好,又拉直。買個什麽化妝品,又幾百。她掙那幾個錢還不夠她自己開銷。等等,等等。小菁煩得要死,這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需要知道?來言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成天她背後說她,保不齊我背後說我。等到婆婆回國,打點禮品,小菁給小紅備了一套蘭蔻。
可是這次打電話回去,小叔子談及病因,說是她太操勞,太辛苦。一馬帶十閘,手裏事多得不得了,經常加班,星期天還要去,回來累得什麽似的,動都不想動。整個一“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為什麽同一個人,在不同的眼裏如此不相同呢?
又想起上次回國,兩家人一起吃的那頓飯,是小菁吃的最實惠最可口的一頓,那個29塊錢的幹煸茶樹菇,幾乎被她一掃光。末了小紅結賬200多,小菁給了孩子一個紅包,皆大歡喜。小菁看小紅仔細將剩菜打包,嗬嗬,都跟美國學。然後在家裏坐了坐,幹淨漂亮。孩子獻寶似的捧出滿分卷子,區裏的三好學生。小菁趁機教育兒子,你在美國不覺得吧,你看他,每天作業要寫到十點鍾。轉頭對小紅說,你們這也不錯了,也算是有車有房,孩子也好。小紅憨笑著,哪裏,還差得很。
本來她這個毛病,幾年前就查出來了,說是不長大不用管,大了就不行。冬天都穿的高領衫,瞧不見。開春冬衣一脫,呀,怎麽這麽大一個!立刻到醫院,立刻就收診,幾乎立刻就手術。小菁小心翼翼地問,那她以後還能上班嗎?能,怎麽不能,小手術。隻要不擴散就行。就是不能拿她當個好人使,怕累著。小菁頓了頓,別的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隻有多辛苦你。我們寄點錢回來吧。小叔子在那邊大包大攬,不用,錢我有,還愁不到那上頭。就是孩子馬上要升初中,怕影響他。那,我們還是寄吧。
放下電話,窗外一輪圓月,腦中浮現出小紅那張四四方方的笑臉,小菁暗歎,如果這個事出在自己身上,會不會有人也會這樣地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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