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川端筆下的女子(3)夕陽下的暖紅－《千羽鶴》

1948年完成《雪國》之後，川端康成於1949年至1951年間完成了《千羽鶴》的寫作。與前兩部作品不同，第三個女人故事的背景從山野的溫泉換成了繁華東京中的茶室，而主人公，也從少女，盛年，走向了四五十歲的中老年。

山田夫人與近子都曾是男主人公菊治的父親的情人。父親去世後的一次初春的茶會上，近子要給菊治介紹女朋友稻村雪子，受邀而來的菊治在此遇到了太田母女倆。

雪子是個美麗的姑娘，點茶的手法純樸，氣質高雅，而且難掩青春的光彩，雙手的一舉一動“恍若朵朵綻開的紅花“，周邊“仿佛有又白又小的千隻鶴在翩翩飛舞”。

但是，如此青春美麗的姑娘仍然不敵四五十開外，比菊治年長近二十歲的太田夫人。菊治情不自禁地與她在一次茶會後越過了最後的警戒線。

在太田夫人這裏，“菊治覺得自己仿佛是初次同女人發生了關係，也懂得了男人。他對自己的這份男性的覺醒感到驚訝。在這以前，菊治從來不知道女人竟是如此溫柔的被動者，溫順著來又誘導下去的被動者、溫馨得簡直令人陶醉的被動之身。不知道女人情感的波浪竟是這般尾隨著追上來。菊治在這波浪中歇息，宛如一個征服者一邊瞌睡一邊讓奴隸給洗腳，感到心滿意足。”

在一個成熟的女人麵前，男人不再覺得膽怯，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經驗膚淺的單身漢。 另外，還有一種母愛的感覺。但有時，男人又會忘記女人的成熟，覺得摟在自己懷裏的，是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究竟存在於多少年青男人的幻想之中？

茶道之中，道具有名品與庸品之分。女人之中，菊治認為太田夫人就是名品，恰似夫人常用的那隻誌野陶的茶碗，白瓷中透出幾縷緋紅，冷豔卻又溫暖。

川端康成對於太田夫人的描寫不遺餘力。甚至用全力刻畫了近子這樣一個醜陋、凶惡、男性化、傳統意義上的世俗中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一個所謂的衛道士來襯托夫人的善良。

世人將菊治與夫人間這樣的感情叫做亂倫。太善良的人在這樣一個名頭之下最終是無法生存下去。糾纏於父子兩代人的愛欲之間，還有女兒文子的勸阻，以及近子的苛責，太田夫人一個人背負著世人所說的罪孽，與自己所感受的悲傷，悄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回想起夫人當初的溫順寬容如何使自己無憂無慮，菊治不無愧疚地認為是自己對她太殘酷了。由於自己的膽怯與懦弱，經常地就把道德的不安推給了太田夫人。但是太田夫人的犧牲，並沒有使菊治得到救贖，反而將其推向了另一個道德的泥沼。

喜歡穿白色衣服的太田文子繼承了母親的性格，不為難自己，也不得罪他人，是個不可思議的、類似擺脫一切煩惱的純潔姑娘。 但是，文子同樣繼承了母親對菊治的愛戀與無法擺脫的罪惡與悲哀。

一夜共眠，文子碎掉了轉送給菊治的，夫人生前愛用的誌野陶茶碗。文子純潔的悲痛拯救了菊治心中的負罪。文子不再做為太田夫人的女兒而存在，而是一個無與倫比的獨立個體，開始決定菊治的命運，使他獲得了重新生活的勇氣。

但是，文子還是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甚至沒有告訴菊治自己是不是也獨自背負著和母親同樣的罪惡與悲傷走向了死亡。隻留給菊治與讀者一個無解的謎底。

美是如此得易碎，隻有近子這樣的人，茶器一般的庸品，才可以最後活下來。

獻身的寬容、柔弱與剛強是母性之美最後的升華。為了菊治的救贖，山田母女倆人做出了殉道一般的犧牲。其中的哀婉與柔順，讓人心痛，卻又無處可話淒涼。但是，何來的亂倫，又何來的罪孽呢？一切，隻不過是一個多情人兒的又一段愛。

薰子與駒子的美是自然天成的純潔與山野般的清新，而山田夫人則正如茶道一樣，是洗煉後的精致與優雅。夕陽的嬌豔、沉靜與溫暖，還有最後殉道一般地沉落於西山，是清晨的朝陽與正午的豔陽所無法比擬的。夕陽之中，菊治恍惚看見有千隻鶴在翩翩飛舞。

歲月的痕跡，也可以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