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色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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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書報影視,有誰共鳴?羅曼2013-04-01 07:21:49

我熟悉李碧華多過張國榮,我能立刻曆數李碧華成名不成名作十數本,卻隻能應急地說出不超過三首哥哥的歌唱作品。也許,隻有兩首是完全肯定的。但我不否認我仍然是喜愛他的,特別愛胭脂扣裏的十二少以及霸王別姬裏的程蝶衣。因為我在看到張國榮演他們前已經對他們有了初步認識,而後,我看到了他,他們才真正有了骨血。多麽的契合,多麽的完美。難得有人從書上走近眼前,你一眼便認出了他,好比書生見了顏如玉般的癲狂。那一刻的驚豔終身難忘,暗呼:如此幸運,李碧華和我們!

李碧華下筆基本極狠,就像她偏走陰冷的想象,故事多是一出來就讓人冷卻了半邊身。即便是美食和電器,她也不放過,筆觸之後,那食物也狠毒無比,電器詭異莫常,不是藏著血腥的意圖,就是擁有惡魔的化身。最毒的自然是人心,她怎能放過?人不如妖,君子不如破鞋。

可是李碧華從來都是充滿憐愛地寫著哥哥。字裏行間我都能聞到溫柔到怕碰碎的小心翼翼。她寫的悼文裏有恨有愛有痛有無奈,讓我不得不為之動容。她讓他出演的角色都是淒慘結局,所以我突然猜,也許她還有悔。唉,“一切都晚了”,她淚嗟。那些懷念的文字,哥哥是正麵的調皮的充滿憧憬的美少年,好像他未曾陰鬱過,至少是被她從回憶裏排斥去了。博爾赫斯說:“每逢一個人麵臨幾個不同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排除其他。”

噢,還有一些嗔怒。她怪他呢,可又舍不得恨他,隻能恨那些衝洗掉他血跡,裹走他屍體的人。她甚至怪上了他招待他們是文華巧克力,卻又從文華跳下去......

依然轉嫁不掉的是寂寞。少了哥哥,胭脂色蝶衣無人再著,隻剩寂寞。

 

 

 

李碧華寫哥哥(轉自網絡)

眉目如畫

有一天,在報上看到倪匡先生寫張國榮先生,說他“眉目如畫”。
倪先生很慷慨,在他筆下人人都被讚棗無一幸免。不過男人讚男人用到“眉目如畫”,旁觀者看了又看,倒覺這是一個最貼切的形容詞。第一,沒什麽人動用過這四個字;第二,也不見有誰擔當得起過。這回真是讚得好。選用的插圖馬上便加以印證,果真眉目如畫。工筆仕女圖。由色相說到歌,老實說,他的歌我大部分都沒啥印象,最好的,不管你們是否同意,本人首選《儂本多情》:

“情愛,就好像一串夢。夢醒了一切亦空。或者,是我天生多情,方給愛情戲弄。同你,在追逐一個夢,夢境消失歲月中。惟有,在愛中蘇醒時,方知愛情非自控。……”
比起近期那批新歌,更覺它情辭並茂,唱來款款情深。我不是他的歌迷——我隻是固執地迷一首歌而已。

不幹的酒

有一場戲,是醇酒美人。花客們都舉杯與那紅牌阿姑一乾,鏡頭對準了女主角,她惟有乾了。雖然是茶,但每回仰首而盡,五六回之後,也真難受。
而一桌的演員呢,有喝了的,有喝一兩口的,也有沾沾唇而已。
不知在第幾回了,我留意到男主角總是把那道具酒也幹了,然後意亂情迷。當導演一喊咳,他便把口中的酒,回吐於酒杯中。下一回,又換一杯,重新意亂情迷。輪回一樣。其實每當拍到飲食場麵的戲時,除了新丁,誰都不會來真個的。這番卻特別的感覺到了,主要因為他的“姿態”,他若無其事,不動聲色,乘人不覺,淡漠做了。一秒鍾之前,他還要以為這真是世上最好的酒最好的人。

——戲還是戲,未了便悄悄的抽身退出,戲隻是戲。虛幻的,像假的醇酒,惟在道具中打轉,不可能留於胃內反芻。

難以團圓


金馬獎賽事與我個人無關——因為我不是自由總會的會員。隻是懶,也不打算作些類似悔過的行動。他們說:“如果不入會就不可以參賽,電影和海報上也不能出你的名字。”基於世上有這樣的“規距”,所以答曰:“算了,我棄權。”逍遙法外。

隻想好好做完一件工程便了。不過,這場賽事與我的TEAM(隊伍)有關。見他們得到各項提名,實在開心——至於能否得獎,誰知道呢?一直相信,任何事,大小的事,冥冥中自有定數,經營不來,隻好各安天命。

最耿耿於懷的,是男主角得不到提名。在名單正式公布的前一天,報上還有權威內幕消息,登了梅豔芳和張國榮的名字。一夜之間,就變了?因此失望得更厲害。我曾堅持到“如果不是她和他演,情願這戲胎死腹中”的地步。但她提了名,他沒有——戲內戲外,男女主角都難以團圓。為此有點惆悵。

醉生夢死

兩次轟烈的告別,經曆了生離與死別。能同途遇上,並能留住昨天美好的回憶,已是福氣。
“也許生死之間也是個夢 無謂弄得懂”—— 《夢死醉生》


生不逢時


當今之世,最生不逢時的藝人,要算是張國榮先生了。有句話:“既生瑜,何生亮?”——演戲,有發仔在的一天,他都要做阿二;唱歌,有阿倫在的一天,他就勝不出了。但張先生,隻緣身在此山中,經常要向多事的詢問者展示大方得體,不太在乎的輕鬆笑語。你們又不準他不高興,真是殘忍。

因為我是一個局外人,所以覺得不公平。與他一點也不熟悉,不過總是自他眉宇間,感覺到那不欲公開的惆悵和憂鬱。——如今的景況,在很多人來說,已是夢寐以求,不過對他仍然不公平。

如果你知道我曾如何的欣賞過他的演技,便更明白決非跟紅頂白。大概八年前,港台有劇集喚《歲月河山》,其中一輯,喚《我家的女人》,那個堅持找張國榮主演又說服他剪短頭發的編劇仔便是我。是一個民初的浸豬籠故事,自省城學成回鄉的二少爺戀上了父親的小妾,那時最怕改名字,偶翻元曲,見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便給女的改為美好,男的喚景生。

“女人”贏得外國獎項,不過男主角沒有紅。數年後,港台開拍《霸王別姬》,程蝶衣首選是張國榮,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不肯演GAY,終於推了。又數年後,台灣要拍《玉卿嫂》,問過誰演慶生好?推薦了張,不過我人微言輕,不了了之。直到今日的《胭脂扣》……金
神推鬼恐意外地得到十二少。
工作態度一流,感情收放投入。夜班化個老妝拍戲每每需四小時,致有人懷疑那猥瑣老頭不是他。讀者來信罵我何以他戲份少?
生不逢時,與獎無緣。讓我為他講這幾句真話。


曲終人散



張國榮先生的告別演唱會是我歲晚的“必然節目”。其實已改過兩次期,都因為人回不來,長途電話知會吾友順延七天,七天後又七天。——幸好他開三十三場。終於趕上最後一場。簡直是甫放下行囊便撲飛。當然我並無他歌迷那麽偉大,但不想錯過。對一位藝人至為尊重的,是在場、欣賞、鼓掌,有點不舍。當他唱《風繼續吹》時,泣不成聲,大家都為他精致的一張臉感動。

在當紅的時分離去,觀眾和他自己都會難過,不過等到走下坡,漸漸“寂寞”,到時,則隻剩下自己一人難過了。——這道理顯淺,人人都懂,並不是人人那麽瀟灑做得到,當事人也許亦經過多番掙紮的到底聰明地比觀眾早走一點。還來個“封咪”的儀式。

工作中,神經繃緊。明早一覺醒來,哦,不用工作了,心情是舒暢而失落的,曲終人散時,體育館外急雨苦寒,夜色甚是闌珊。——得到過他演十二少,照說也無遺憾吧。

街頭


“媽咪,我很累呀!走啦 。”三、四歲的小女孩用力扯母親的手。
“看完才走。BB乖,這是媽咪最鍾意的人呀。”
小女孩嘟起小嘴:“你不是最鍾意爹嗎?”
母親把BB抱起。相當重了,不再是BB,母女二人便在路人圍觀的街頭,共度了一段緬懷的辰光。有人抱,她不再扭計,便問:“是誰呀?”
“看,這個是哥哥,這個是梅姐。”
銅鑼灣最熱鬧的街道,多間店鋪都有台大電視,不斷播映新鮮出爐貨品以招徠。這一陣當然是阿梅的VCD了。有很多版本,○二年的“極夢幻演唱會”,收錄兩首與哥哥合唱的《緣份》和《芳華絕代》果

母親一定是超級fans了。少女時代,在他倆的歌聲中成長。感歎和唏噓都是二手的,並無當事人滄桑。平凡的少女哪有傳奇?遇到意中人,結婚生子,供書教學柴米油鹽。而那娛樂過滿足過她的巨星,征服舞台征服人心名利雙收,卻敵不過天意,一年內相繼大去。他倆向往的,也許是平凡的幸福吧?景

“好了看完了。BB,我們回家煮湯圓給爹吃好嗎?”
“我要芝麻餡!”

 

血似胭脂染蝶衣

四月一日,我們從此再也笑不出的愚人節。


四月五日,枉死城中驟添新鬼的清明節。


四月八日,你化作一把火,一撮灰,你真正走了,永不回頭。


希望你釋放心靈,忘卻塵世的煩惱和痛苦,找到自己的快樂。記得喝三杯孟婆茶,重新出發。雖然你的愛人、知己、親朋好友、合作夥伴、為你傾情的fans
……甚至是任何一個欷歔的過路人,都舍不得你,但你這樣幹了,我們還有什麽好說?


那一定不是你!


我不信。


你一向怕死、畏高、愛美、惜身、還經常做gym 、打球、打麻將、旅行、品紅酒、享受人生。不能想象你選擇了從廿四樓縱身往下一躍時,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絕……


因為誰都知道後果是支離破碎肝腦塗地血肉飛濺……
這天我特別痛恨在文華酒店門外,撞毀的鐵欄下(你的身體竟硬生生把堅牢的金屬拗曲了),一個陌生人,用凶猛的水柱把你遺留的一大灘血,連同灑落的紅花,不消一陣,衝洗淨盡。你隨水而去,轉瞬不見了。我痛恨他這個動作。穿一身好衣服,杏色西裝,染滿鮮血的你,又被一整塊白布包裹,血滲出來,暈淡一如胭脂。為你蒼白虛弱的一息,抹上最後濃妝。後來,你被一個長形的竹籮蓋,由殮房送往殯儀館。後來,你被放進度身訂造無虛位極舒適的名貴棺木中。後來,你在烈火中大去。我見一些網站或文章報導,寫“張國榮(已故)”,括號中兩個筆劃簡單的字,令人黯然。


一個人出生、成長、努力、掙紮向上、風靡群眾、名成利就、喜怒哀樂愛恨交纏……
經過四十多年的艱苦,亦算漫漫長路。把一切變成“往事”,隻用了一星期,甚或一秒。人生風霜雨雪,少年子弟江湖老,紅粉佳人白了頭——你堅決“不許人見白頭”,於是以後人人都老了醜了,心中你永遠是個萬人迷,傳奇中隻有淒厲媚豔與深情,沒有歲月痕跡。


當香港危城飽受非典型肺炎肆虐的折騰,人人戴高密度纖維口罩上街,人人都重視生命,隻有你瀟灑作別。一個讀者含淚來電郵,寫:“俊秀多情的十二少走了,你們要好好照顧傷心斷腸的如花啊!請你負責任。別讓我擔心!”梅豔芳說過:“哥哥是我生命中唯一好友。”你不喜歡人叫你Leslie資
或張國榮,愛聽人人叫你“哥哥”,因你成長在一個與父母關係疏離的大家庭,渴望愛但被忽視,所以“哥哥”的昵稱令你有“親人的感覺”。對阿梅而言,有更深的意義。


我打電話給她時,她已在發狂號哭悲痛欲絕中稍為平複,正為你誦經超渡。她身邊姐姐和好友一個一個走了,現在唯一知己也撒手離去,胭脂扣鬆脫煙消,現實中角色對換,你知道自己多殘忍嗎?我對阿梅說:“你要堅強,不要多想,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她聲音虛空、哽咽:“我想不通,我接受不到。我們那麽錫他,但他不響應,打電話又找不到,連號碼也改了。有時一班人吃飯,他突然站起來走掉。那段日子,他像另外一個人……”你常常自問:“我一生沒做過壞事,為何會這樣?”這句話,我和阿梅也聽過多次。你身邊很多人自恨“做得不夠”。


但連阿梅也聯絡不上,誰能找到躲起來的你?


之前,你有當導演的心願,曾因劇本不夠商業化找不到投資者。及後有一大陸的富商答應支持你開拍,你很亢奮,興致勃勃,誰知他惹上官非被關押。一時間你的情緒跌至穀底。還有在泰國撞邪中降頭的說法(應該與什麽拍鬼片“不能抽離角色”關係不大。你是專業演員,而且戲早已拍完)。


因為你跟小思(盧瑋鑾教授)和仙姐(白雪仙)提過,你很喜歡廿年前在港台演過一個電視劇《我家的女人》,想重拍。那是識於微時的我們第一次合作,還奪國際獎。所以去年五月一日我千方百計把你約到徐楓家開會,她樂意支持。我建議把劇本重寫,情欲去盡些。你想用張柏芝,喜歡她的外形和演技,還很貼合劇中“十清一濁”的命格。但那個晚上,你眼神驚恐,有氣無力,緊張不安。而且蜷縮在沙發,像個虛淡的影子。徐楓是“抑鬱症”的祖宗,她知道你很不對勁,囑你一定要看醫生服藥,而不是集中力氣去驅邪。我安慰你:“若你沒害過人,沒做過壞事,那害你的人要付出代價,雙倍報應在自己身上的,邪不能勝正。”


我特定五一,因是“勞動節”。還開玩笑:“一個人站起來必須靠自己,做導演要勞動,要一起度劇本,我們隻是在背後撐你。喂,你的康複期不必一年吧?到明年五一勞動節也等你!”但你一直沮喪、憂鬱,還有胃酸倒流的病折磨,對什麽都提不起勁,而且不願見人。等不到五一,四一你便走了。


陳凱歌導演聽到你自殺身亡的第一反應是驚歎:“太震驚,太難過了!這不是另一個程蝶衣嗎?”


就此別過了。


暮春,香港反常地愁雲慘霧,連天陰雨,氣溫下降,有點寒意。


我們的良師益友小思,告訴我你有一包遺物在她處。是一些珍貴的照片(包括你的反串戲裝照,虞姬之外還有其它未曝光的),和一封信。


一封信?


由“教育署”課程發展處發出的表揚信。


追溯,二○○二年二月廿二日,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係、香港文學研究中心”合辦了“文學與影像比讀”講座。中文係有這個課程。由於小思要退休了,你答應她講“如何演繹李碧華小說中的人物”(我很謝謝你!)。新亞人文館沸沸騰騰,座無虛席,各係的教授講師也來了,站滿了人。


你尊重高等學府,所以不準拍攝、錄音、宣傳。那天你在訪問中談到程蝶衣的死,有三個原因:“一、虞姬個性執,要死在霸王麵前。二、蝶衣想以自殺來完成原著故事的情節。三、顛倒眾生的偶像年華老去,不能接受。”——致
一看,怵然一驚。


那天是你三月底病發前非常燦爛、迷人的日子。藝人在大學演講不是沒有過,但你揮灑自如和談笑風生,學生難以忘懷,悄悄筆記下來。


崇拜你的,除了共同成長的三四十歲英年還有不少年輕人。我希望他們愛歌藝、演技、樣貌外,還學習你的優點:工作態度認真、準時、尊敬長輩、聰明感性、大膽創新、親和有禮、對情史和性取向的坦率、一切追求完美。


常把歡樂帶給別人,把哀傷留給自己——所以我知你寂寞。


你喜歡看書。一回在仙姐家,小思提到白先勇一篇悼文《樹猶如此》很感人,你馬上在角落靜靜看完。你的語文能力很好,那些吹捧炒作出來的所謂人氣偶像難望背項。


你真的會是個優秀的導演,從《芳華絕代》MV 便知。可惜……


這篇稿,是我惆悵地送亡友最後一份禮物。


——但你仍欠我一部電影,我仍欠你一個劇本。


什麽時候還?



來晚了


中國電影誕生一百周年之際,華語電影在國際中地位不斷提升。這天打開報章,見美國最新一期《時代》周刊,由權威影評人選出的一百大不朽電影,備受推崇經典作名單仍是荷李活夢工廠的天下。華語片入選的隻有四部:胡金銓的《俠女》(1971),陳凱歌的《霸王別姬》(1993),王家衛的《重慶森林》(1994),成龍的《醉拳2》(1994)。什

近日亦有香港媒體舉辦了“中國電影一百年”之選票活動,二萬多影迷參與。“我最喜愛的十大電影”排名依此為《霸王別姬》,《阿飛正傳》,《英雄本色》,《無間道》,《春光乍泄》,《胭脂扣》,《甜蜜蜜》,《少林足球》,《梁山伯與祝英台》及《秋天的童話》。“我最喜愛的男女演員”為張國榮及張曼玉。照

當看到這接踵而來的喜訊時,覺得有點惆悵——實在來晚了。
因為,得享受這份光榮的張國榮,他已不在。
本來,我應該向徐楓恭喜一下,她是《霸》片的投資者,也是,《俠女》主角——但,徐楓的先生湯君年在去年十月病逝,她傷心欲絕,複元不易。雖或已抖擻精神收拾局麵,但我們盡量不打擾她。“

本來,更應該向哥哥道賀,看他風騷得意躊躇滿誌地微笑:“我就是程蝶衣!”。但不知向哪方致意?自二○○三年四月一日起,煙消雲散。
來了晚就是來晚了。
因為生死,因為不快樂,那種悲哀是雙倍的。
早一點,徐楓與家人分享更有意義。早一點,張也許不致抑鬱自殺。起碼他的沮喪受到刺激,思緒起了變化。心不會灰,前景欣然,病也許……
一切隻是空言。
買這份報紙時,便利店送紙巾,裏麵有張幸運指數卡,隻得三個,不很好也不算壞。上麵寫著占卜“翻看舊相簿吧,你會找到久違了的開心片段!”
真奇怪。它這樣提示我。
便翻翻舊相簿。是九二年在北京拍《霸王別姬》時片段。我隨便拍的,當然是獨家,從未曝光。
那是一段頗為艱辛但又著實開心的日子。
看張全情投入自己,日夜苦練功架。他“洗淨鉛華”,衣著樸素,在京劇老師指導下,翹著蘭花指走園桌,還來一記臥魚。數節拍,一秒不差。小息,逼我讚他漂亮:“靚唔靚?正唔正?揾唔揾到第二個?一定要答幾次。樂不可支,老師非常疼他尊師重道,出入都相扶,禮讓。項

某日練習後,他說很冷,雙手顫抖,原來累病了。連忙送回酒店,我讓醫生出診,來了兩位。上門一看是張——國——榮——,傻了眼。她們開的藥很奇妙,有中有西,還有“板藍根”衝劑,還打針。打針的護士亦手震。醫護瀕行,依依不舍,希望病人簽名留念。我說他太累要休息,但張仍為她們簽名。由此可見善良本性。威

舊照中還有片場花絮。他為張豐毅畫眉時,就故意“電”得人家好尷尬。反串虞姬,楊貴妃,白素貞,杜十娘…… 的造型,比女人更女人。
拍得最辛苦的,除了戲班中濃油重彩吊眼貼片子之外,其實文革場麵更身心俱疲。
文革在夏天拍。北京盛暑,酷熱苦悶。因為這個荒謬而奇特的年代,愛恨情仇都融化在政治批豆中。群眾濃稠如粥,紅衛兵喧囂霸道,火焰邪惡迷離,人性扭曲猙獰……
為了這麽場歇斯底裏的出賣與被出賣,迫害與被迫害,說不清的三角關係,演員拍得幾乎不支倒地。
台前幕後付出心血,代價,眼淚,點點滴滴,才成就了一個戲。
這些沒什麽大不了,而且一切已過去,似乎是遠古之事。不過翻翻舊照,陰陽相閣,不知如何,百感交集。
正因人生無常,你我還是趕緊做,及時做……

讚美,道謝,欣賞,送禮,道歉,示愛,還債,安慰,分享,指正,傾訴——快!
來晚了,人走了,人死了,樓空了,又有什麽意思?
記得某一個夜晚,那時張仍精神亢奮要當導演。在他家裏有個露天的庭院,我們喝著茶,他用文華美味的巧克力來招待人。後來,自文華縱身一跳——。夜涼如水,他告訴我:“昨天阿梅打電話哭訴,有嚷著自殺,天天都說自殺,我罵她,你如果不振作,便去死吧!”我道“其實我很感謝你,也很感謝阿梅,一個蝶衣,一個如花,沒有人可以代替”不

蝶與花,淒豔,迷人,虛幻。誰知道後來,那天天想自殺的竟堅強地以癌症病體支撐最後演唱會,燦爛到生命盡頭,意誌力令人感動,那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卻自殺了。
一陣人,一縷煙,一撮灰,一聲歎息,一個模糊的影子……
什麽十大一百大?十年一百年?都已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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