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劃成方塊的玻璃,照射著拉大提琴的紅色側影。小小的肩膀抖動著,手指之間傳出繚繞的琴音,震顫著早晨清新的空氣。一個多麽美妙的二月冬日,我享受著十一歲的女兒,為我一個人表演的獨奏。
女兒今年上了初中,她選修了一門弦樂課。老師讓每個人選擇一項樂器。她沒有挑選小提琴,卻選上了與她一般高的大提琴。每當談起學校的弦樂課,女兒總是眉飛色舞,說這是最最通人情的老師,上課的時候一點沒壓力,期末保證每人都可以得到A。
女兒才學了大半年,她的琴音顯然是稚嫩的,卻是洋溢著快樂的節奏。十一歲,多麽美好的年齡,空閑的時候打開平板電腦,放上一段馬友友的大提琴曲,還真讓我有些莫測高深的感覺。
女兒一直對我說,她想表演大提琴給我聽。去年聖誕節前機會終於來了,女兒在學校表演了大提琴,全班三十多個同學,真是十八般樂器一起上陣,在舞台上像模像樣地演奏了貝多芬。
女兒說那還是不過癮,她要在家裏拉大提琴。她平時自己騎車回家,那天她讓哥哥開車去接她,那是寒假前的最後一天,學生可以將大提琴借回家練。那天我下班回家後到處找琴,女兒撅著小嘴說大提琴盒拿完了,沒有琴盒她不能帶大提琴回家。
女兒總是快樂地談她的大提琴,雖然我們是個沒有音樂細胞的家庭,雖然兒子鋼琴學到高中畢業也沒有去考級。For what?我常常反問不理解我的人。我了解自己的孩子,他們不是肖邦莫紮特,但是他們卻是我的肖邦莫紮特。
“二月十日是中國新年,我每一天都穿紅衣服。”女兒驕傲地揚起紅蘋果一般的小臉。
“我明天帶大提琴回家。”噢,學校又要放假一周了。可是,我非常抱歉地對女兒說,爸爸媽媽工作都很忙,哥哥也在大學讀書,遠水解不了近渴,總之明天沒人能去接她。
“我不要任何人接我。”
“沒有車怎麽帶大提琴回家?”
“我抱著大提琴盒走回家。”
“開什麽國際玩笑?背著那麽沉重的書包,抱著與你一般高的提琴,走那麽遙遠的路程回家,你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嗎?”
“明白。”
“好,隨你吧。”
那天我下班回家後,開門就見到了琴。我緊緊地抱住了我的紅姑娘,這丫頭還真有那麽兩下子。
終於有了大提琴,女兒坐在沙發的扶手上,輕輕地撥動著琴弦。我坐在她的後側方傾聽著,是的,這是一個特殊的舞台,媽媽不再是她的主觀眾了。十一歲,她已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去吃自助餐已經付成人價了,再過幾年就像哥哥一樣上大學去了。
冬日的陽光和煦而又溫暖,玻璃門外的樹木變綠了,一些小花已經陸續開放了。鳥兒在唧唧咋咋地鳴叫著,小鬆鼠在上上下下地追逐著。一個拉大提琴的紅色側影,我就坐在她的後側方,做她永遠的、最最忠誠的觀眾。成調了,鼓掌。跑調了,鼓掌。鼓掌,鼓掌,再鼓掌,這就是一個做母親的幸福。
照片攝於蒙塔爾別墅----那是馬友友表演過大提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