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多曲吉尼瑪仁波切空靈脫塵如同珠峰上的雪蓮，而他則更像是高原上的一頭犛牛。我在飛機上突然有了這樣的念頭來區分見到的這兩個人。
下午時分，拉薩用不變的藍天和陽光迎接我。一出機場便感不適。我忽略了冬天的藏地更是缺氧。一步三搖小心翼翼的上了出租車，出租車上我打電話給他，他說酒店在大昭寺附近，已經給你預訂了。
他對我的到來不意外，我對他的安排也不意外。
到酒店之後，我開始呼吸困難，躺床上動彈不得，我再沒有打給他，他也沒有打給我，那一夜，我幾乎送命。
我把紅景天當水喝，氧氣包掛鼻孔片刻沒有離開過。但仍然抵擋不住的頭痛欲裂惡心嘔吐，心髒仿佛鐵了心要背叛我拚命想從我胸口跳出來。不可理喻的是我居然沒有想過救援，我這麽貪生怕死的人卻沒有要死的那種念頭湧出來。我在半夢半醒之間度過了第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派了個弟子過來帶我去吃早餐。
他是當家主持，不是那麽有空出來見個俗人。他的弟子老王是個和我一樣的俗人。
老王一見我就說你氣色真好，是啊，從鬼門關溜達一圈回來我氣色居然那麽好。絲毫看不出我在夜裏時分近乎黑色的唇色和青紫的臉龐。
老王在大昭寺旁開了家餐廳，老王是浙江人，闖蕩東南亞十幾年，最後選擇暫居在拉薩，老王是他的弟子，提起他，老王一付願意為他赴湯蹈火衝鋒陷陣的神情。
我問老王，你是如何成為他弟子的？老王說我是個無惡不作的人，認識他之後我就開始改變，我不敢說自己已經是個好人，但我已經沒有那麽壞了。
我追根究底，老王你說具體點，你是如何壞，他是如何拯救你的。
老王說我曾經豪賭成性，一夜就輸掉幾十萬，我用雙手勤勞創下的偌大家業都在我奢賭的雙手中流失，來拉薩開了這家餐館，仍然阻止不了我有空就賭的習慣，有天，我陪朋友去寺廟，他指著我說，你不要再賭了，不然你這一生就完了。
我說也許你朋友告訴過他你愛賭，老王說我這個朋友對我賭博的事情一無所知，我們那樣規模的賭博並不是公開的，知道的人甚少。勸我罷賭的人很多，我從來沒有聽過，我老婆為此帶著我女兒離開了我。我在東南亞那麽多年都是在賭場混，我想象不到不賭錢我活著還有什麽樂趣。
後來，我又去了寺廟，他坐在那裏，好像在等我似的，他讓我跪下來，讓我在神明麵前發誓從此遠離賭博。我發過的誓言太多了。發誓不是什麽難事。我承諾以後不再賭博，但我心裏一點譜都沒有。
我笑起來，打斷老王說，你從那以後真沒有去賭過？僅僅是因為誓言？沒有別的原因嗎？比如資金供應不上？
老王說，我真不賭了。有錢我用來投資，明年我就要結婚了，新娘是雲南人，我們打算在某某某某地開連鎖店。。。。。。。當然，除了賭我還有別的惡習，這些都在漸變，我感覺到自己的新生。。。
我更加堅信他有讀心術。能看到很多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中午，他來了，給我帶來一大袋禮物，我們去一家藏式餐館吃飯。
他，老王，我還有一個不會說漢語的喇嘛，圍坐一桌。
我忍不住直接問他，你是智慧過人學過心理學知道別人的心思，還是你有什麽特異功能能知曉別人內心的想法？
他說我學會說中文是這幾年的事情，我一直隻讀經書隻看藏文，你說的心理學我還沒開始學。
我窮追不舍，那你如何能知道別人的心思？
他說我修了20幾年的密宗，每次閉關都是3年零3個月，自然就能感受到一些細微的東西。
像我這般無理的人，他大概是少見的。
他閉眼開始誦經，我突然就生出很多想法來，你不是能感知別人的想法嗎？那我現在就想些dirty mind看你如何應對，你閉目誦經，你法相莊嚴，你是得道高僧，而我終究受不了你的恩惠，我來不過是看熱鬧來的，你們密宗不是講究雙修嗎？而世人已經對雙修下了個“騙色偏財”的定義。我此番，財和色都帶來了，你騙呀！你使勁騙呀！
他誦經的聲音開始變換，突然就帶著嗬斥的高音。然後轉入低吟。
當夕陽從餐館的窗戶照射到他身上時，他仿佛沐浴著光芒，慢慢睜開眼，看著我挑釁的眼神。
我說，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嗎？
他不再回答我。臉上卻帶著笑容，如嬰兒般純淨。
他讓老王開車送我回酒店，我離開之前對他說，我明天過來找你。
他說你明天該回去了。你會再回來的，在夏天。
我點著頭，心裏卻想，我不會再來。夏天也不來了。
回到酒店，我的高原反應再次發作，比昨晚更加劇烈。
我把他送我的禮物袋子打開，是一副精美的佛像唐卡，用黃色的哈達包裹著。我輕嗅畫卷，感受到了濃烈的藏香和酥油茶的味道。我相信這唐卡已經在寺廟中聽過很多次誦經的聲音和目睹過寺廟的喧囂與寧靜。
零散著的是幾串珠子和一些藏藥還有一尊小佛像。
這些是他作為首席大法師親自開光加持過的。
我在昏昏沉沉中打電話訂了明天上午離開拉薩的機票，手上挽著那些珠鏈，睡睡醒醒到了天明。
天一亮，好像我的高反馬上就消失了，太陽是個神奇的寶物，能驅走一切的黑暗和病魔。
我決定離開，夏天我不會再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他。
回去之後，除了唐卡，我把他給我的禮物都分送給了那些癡迷他渴望得到他祝福的人，我隻留下一串珠鏈，因為我太喜歡那種紅色了，紅色是我的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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