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水沒電沒手機信號，海水倒灌，到處被淹，東北部那邊的童靴估計家家都不太容樂觀。
轉一篇文章---
發信人: buzzzz (buzzzz), 信區: MedicalCareer
標 題: 逃離曼哈頓
發信站: BBS 未名空間站 (Wed Oct 31 15:53:37 2012, 美東)
10月28號，星期天。多雲。
早上起床後，盤算著：己經上了兩天班，今天再上一個班，就可以連休了！Yeh!
不過，據說又要來什麽颶風，好像布隆博格巿長還說，這次雖然不會象去年的Irene那
麽厲害，但是也很有可能出現怪異的天氣，大風大雨大雪什麽的... 我很不以為然，因
為去年啥事兒也沒有, 虛驚一場 。不過，猶豫了一下，出門前，還是略做準備，以備
萬一。
一到醫院，頭兒就問：＂你今晚能住在醫院嗎？有床墊床單，吃飯免費，有澡洗，而且
，睡覺時間醫院也照上班的標準照發工資...＂我想了想，很快同意了。果然，不久，
布隆博格巿長宣布所有地鐵公交傍晚7點全線停運 - 想回也回不去了。
既來之，則安之。下午五點多，趁休息時間，探查了大禮堂 - 今晚的駐地。往日敞亮
的大禮堂，現在幽暗空蕩，地板上幾十張氣墊床，間距基本合理，已鋪好床單，毛巾被
，門口還有security負責安全和簽到。角落處竟然還有queen size 的床墊，屏風半掩.
..
晚上八點半交了班，拿著發的飯票去食堂，有點失望，沒有熱湯, 隻有幾種三明治, 還
好有蔬菜沙拉和咖啡，將就著吃飽了。四樓找到淋浴房，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幹淨，隱
蔽，不用排隊，隨到隨洗。本想在圖書館看看UW題, 再做一套題，再看看生化，沒想到
，看了三題就用了半個小時，提上瞼肌無力，隻好回了大禮堂。
大多數床鋪上己躺了人，我的床墊右邊赫然是科裏那個憂鬱的黑胡子小個兒阿拉伯醫師
助理。合衣而臥，很快睡著了，雖然有點冷，醒了幾次，還好，沒聽到獅吼般的呼嚕。
早起的人也很自覺，盡量不驚攪別人。隻是瞥見左後方有個男生光著大腿：難道這種條
件也要裸睡？
10月29號，星期一。
早飯前，不忘出門觀天氣，大失所望，根本沒有暴風驟雨電閃雷鳴，馬路還是幹的！和
我一樣，被迫留守的家住科尼島（Coney Island) 的金發長腿俄羅斯姑娘不屑地說：＂
在我們那疙瘩，每年都有四個月，天天下雪，兩尺深！" 她努努嘴，指向窗外，"這個
，算個啥子嘛！他們把地鐵關得太早！＂
早飯發現有點異動。昨晚的自助式不見了，現在專人打飯 - 麵包圈、圓蛋糕 隻能二選
一，臘肉 隻能兩小條，雞蛋糊一人隻有一勺，也沒有老外早餐必有的燕麥粥和花生醬
；昨晚小中大三種好看的紅白兩色的西雅圖紙質咖啡杯不見了，現在是廉價的白色泡沫
杯，而且，隻有小號！
午飯就更明白了，餐廳門口赫然寫著：＂套餐隻有一種：小盤沙拉，小碗湯，一個三明
治。請自覺遵守！＂科裏那個年輕帥氣一米九的主治醫師沒有飯票，被拒絕領飯，臉當
場就拉了下來...
班上，年輕女病人的老公不顧電視上的反複警告，堅持進城來看老婆，說：＂曼哈頓街
上從來沒這樣過，空空蕩蕩，就象電影裏一樣！沒有公交車，隻有幾輛出租車在跑，紅
燈都不停！"
計劃下班後回家的同事們憂心忡忡，時刻關注著天氣。新聞頻道除了"追蹤颶風Sandy"
和廣告，沒有別的。前兩天如火如荼的總統競選，碰上颶風，也熄了火 - 沒人在乎誰
當總統，大家關心的是自己還能不能回家、怎麽回... 新澤西的大西洋城己經遭了殃，
曼哈頓下城的Battery 公園己強製居民撤離，東河水位一直在漲，所有隧道大橋都要關
閉，曼哈頓很快就是一座孤島...
打算留下的同事們則熱烈地討論著如何把空病房改造成賓館，洗個熱水澡，喝點什麽，
看著電視，然後好好睡一覺。其他病區的工作人員聽說這邊有空房，聞風而來，搶去兩
間。
比起病房，我情願在禮堂打地鋪。不知怎麽的，我一向偏愛層高特高的建築 - 中央火
車站，42街大圖書館閱覽室都是我的最愛。那種顯得自己很低很渺小的感覺，有時更好。
我更關心晚上吃什麽。很快有人告之好消息：鑒於大家強烈不滿，食堂又有新改進：1
取消憑票就餐製，隻要出示工作證，簽個字即可領飯；2 晚飯不會又是三明治，會是真
正的晚飯，而且，保證是熱的！期待中...
沒想到，晚飯更糟糕！一小份記不住名字的東東，感覺就是匹薩上麵那層粘糊糊的玩意
兒，外加一小塊麵包。如此而已！憤憤不平的不止我一個，有人當場電話訂外賣 - 中
國快餐，有湯有水的...
不習慣早睡，也不想再去圖書館對著UW 打盹，幹脆繞著醫院散散步。公園大道，往日
熙熙攘攘，今晚空空蕩蕩，寬闊的雙行車道甚至連黃色出租車都沒了蹤影；兩邊象動畫
片＂好奇的喬治＂裏的公寓樓似乎都熄了燈。偶爾見有人遛狗 - 狗狗們才不怕Sandy呢
... 萊克星頓大街上，一輛救火車向下城方向呼嘯而去；醫院急診室門口的地鐵站入口
已被黃色隔離帶橫七豎八地圍起來... 唉，僅僅一天之隔，整個世界變了樣兒...
突然，一輛車停在我旁邊，開車的中年婦女叫道：＂快幫幫我！這個老太太躺在公園大
街人行道上，肯定是摔倒了！＂趕忙幫著她把後座的老年婦女攙扶出來。昏暗的路燈下
，依稀看到左後腦勺都是血，順著脖子流進粉色高領毛衣。條件反射地問她：＂你還好
嗎？＂她說：＂還行...＂嗯，神誌清楚，說話清楚，四肢無明顯肌力下降...來不急多
想多問，和中年婦女一起扶著她到急診室門口。裏麵的護士聞聲趕出來，把老奶奶用輪
椅接了進去。腦外傷幾種鑒別診斷，希望沒有硬膜下出血...
俺媽說的對：天氣不好，不要亂走。我幹脆坐在醫院後門的台階上等Sandy。我一向喜
歡這兒：白色大理石穹窿，銅雕欄杆，精致石刻，無聲地顯示它的曆史。路邊的樹迎風
飛舞，旗杆上的旗子被撕扯得颯颯作響，偶爾的碎玻璃聲，剩下的還有獨坐寒秋的我。
不知怎的，"homeless"這個字眼冒了出來。別人都想方設法要回家，我呢？
自我傷感了一會兒，四肢冰涼。狂風暴雨還是沒等來，幹脆回到大樓裏，打算洗澡睡覺
。卻碰到當班的主管，被告之：紐約大學醫院被淹了，病人要撤到我們這兒。要是還想
睡覺的話，現在就去！夜裏說不定還要把你們都叫起來幫忙...
震驚興奮惴惴不安中躺在大禮堂。今晚有了經驗，用三層毛巾被把自己小心地裹好，比
昨晚暖和多了...
突然，一下子噪雜起來，很多人陸續湧進大禮堂，好像剛結束一個大聚會。似乎意尤未
盡的男男女女大聲嘟囔著什麽。我懶得拍案而起, 想充耳不聞，隻是，不由自主地用經
過USMLE心髒雜音訓練的耳朵去分辨：連續的高音調機器樣＂嗞---" 是電動充氣泵，間
斷的低音調"卟哧-卟哧- "肯定是手動打氣筒。機製：壓力差不同...
發信人: buzzzz (buzzzz), 信區: MedicalCareer
標 題: 逃離曼哈頓 (2)
發信站: BBS 未名空間站 (Wed Oct 31 22:00:27 2012, 美東)
10月30號，星期二。
早上七點十五才醒來。衝進衛生間洗漱，年輕的猶太小姑娘一邊纏頭巾，一邊說：斯隆
凱特林醫院也糟了...
早飯又有了異動： 一份份都己擺好，拿了就走。燕麥粥終於出現了，可惜隻有兩口的
量，一勺雞蛋糊，一個超小號麵包圈， 象小時候玩過的握力橡皮圈。如此而已！隻有
咖啡杯竟然變得更好，是那種黑色、手柄處有縷空花紋的。我正納悶兒，服務員給了答
案：＂請留著自己的杯子下次再用。＂怪不得，壓箱底兒的都拿出來了，原來杯子也要
告罄了...
食堂裏稀稀拉拉幾個人，不用排隊。根據RRP 的診斷思路，可能有三：1 "拿了就走製"
大大加快了打飯速度； 2 飯菜質量不斷下滑，吃飯的人數減少；3 我起床太晚，早起
的鳥兒己經吃飽飛走了...
飯菜質和量急劇的下降，加之NYU，Sloan的傳言，心裏明顯有種不安，促使從來不吃美
式雞蛋糊的我，匆匆扒完所有糊糊，吞下麵包， 儲備有限的蛋白質澱粉 - 誰知道今天
會有多少病人，誰又知道還能不能吃上午飯呢...
果然，NYU 的病人於淩晨五點己經駐紮進來，穿著日本和服樣細致花紋的病號服，帶著
Langone 標誌性紫色大包。走廊裏也多了幾個新麵孔，著綠衣的是NYU護士，奉命前來
跟蹤協助照管病人；著紫衣的是本院其他科轉來幫忙的。同事們都打了蔫兒 - 夜班的
自是一夜奔忙，白班的竟然也沒睡。原來，昨晚剛在舒服的"賓館" 躺下，就都被叫醒
：所有空病房立刻騰出，準備收NYU轉來的病人 - 怪不得昨晚那麽多男男女女很晚才湧
進大禮堂... 隻有兩個別科轉來的老護士，得意洋洋地說，她們被趕出病房後，一氣之
下直奔兩條街以外的麥迪遜大街的賓館訂了房，度過了愉快的一晚...
頭兒昨天趕在大橋關閉前回了皇後區的家，今天竟然又出現了。奇怪，她是怎麽進入四
麵封鎖的曼哈頓的？原來，今早風力稍減，十幾座大橋就允許救護車和步行者通過，就
象11年前的911 那陣兒。小個子的頭兒隻有一個選擇：步行穿過桔黃色的美麗的皇後大
橋。我竟然有點兒羨慕她, 要知道，徒步穿越曼哈頓幾座地標式大橋也是我的眾多夢想
之一呢...
醫院一定是呼召所有工作人員盡量來報到，以備不時之需。家住曼哈頓下城的美國大媽
等了45分鍾、好容易和別人拚了車才來到醫院。她家昨晚就停了電，燭光下的晚餐別有
一番滋味 - 這蠟燭還是十幾年前美東大停電時搶購的...
我有四位病人。一位是真正的無家可歸者，已滯留在醫院一個多月，因為帶著體外除顫
器，沒有哪家收容所敢要；一位是回不了家，因為他的公寓樓被某個地產公司強行低價
收購，正在裝修，烏煙瘴氣，沒法兒往 - 這故事聽起來怎麽那樣耳熟？另外兩位，就
是NYU來的病人，雖然老態龍鍾，但一點兒也不糊塗，完全明白為什麽半夜三更被叫醒
、被塞進救護車、被轉到了這兒。兩位都想回家，可是，其中一個家在曼哈頓下城，已
成汪洋一片，而且沒電；另一個剛接到親戚的電話，被告之她那街區昨晚不幸失了火，
火借著風力，連燒一百多幢房屋，她那可愛漂亮的小屋，很不幸，就是其中之一。
我實在想不出什麽樣的話能夠安慰我的這些要麽無家可歸、要麽有家不能回的病人們，
陪著發了會兒呆，一跺腳，轉身找醫院的社會工作者（social worker)。醫院也正想方
設法讓能出院的盡快出院，因為誰知道還會有多少病人進來？為了加速出院，醫院保證
：家住曼哈頓的，包出租車送回家，雖然不知要等多久；住皇後區、布魯克林區的，救
護車護送。問題是：我的四位病人能去哪兒呢？新聞裏，城裏城外到處積水斷電，殘垣
斷壁，混亂不堪，收容所人滿為患...
不過，重建已經開始，看得見的，還有看不見的。醫院貼出通知：為有需要的提供心靈
撫慰，可以集體、也可以單獨禱告，猶太教徒、天主教徒、基督徒都可以...
下午三點，久違的家住布魯克林的波多黎各同事現身了。奇怪，她又是怎麽進城的？戲
稱：遊過來的:-) 原來，早些時候各大橋已全麵再通，怪不得今天午飯出奇的豐盛，竟然
還有雞翅燒烤、青豆、黃米飯、南瓜湯 - 好跡象！
能進城，就能出城。我已連上了五天班，被困三天，既然有人接班，我也想回家。安頓
好病人，上網查MTA公共交通，不出所料，還是沒通地鐵 - 一百多年的紐約地鐵灌進海
水，等待恢複需要耐心。不過，除了耐心，我超喜歡政府的號召：要能曲能伸，要有創
造力 (flexibility and creativity)! 四處詢問，很快找到一個同事盟友，祖籍牙買
加的她, 有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個出租車司機，下班後來接我們！
漂亮的俄羅斯姑娘還得繼續駐守，因為她家科尼島受災極重，包括醫院。盡管聽見她打
了很多電話聯係朋友，但沒聽見一句＂哈啦碩＂＂撒巴C巴"...
下班時間，電梯裏回家的人數明顯増多，個個背著大包，仿佛剛剛野營歸來。和同事鑽
進已等在門口的寬敞的黑色林肯唐卡，從來沒有這麽激動。曼哈頓上東區其實一如既往
的美麗，路上沒有殘枝敗葉，麥迪遜大街兩邊的櫥窗一如既往的精致，夜色下尤其閃亮
，路邊的帥哥美女正吃著蛋筒冰淇淋在遛狗。如果不是新聞裏病房裏的所見所聞，我仍
然不能相信颶風Sandy已經來過了。
直到過了Willis大橋，心裏才踏實了好多。窗外，厚厚的雲層漸漸散開，竟然露出深
藍的天空和一輪滿月，那麽圓，那麽亮，還有美麗的暈圈！這次颶風如此劇烈，據說和
月亮有關。可是，這麽皎潔無瑕的滿月，怎麽忍心責怪她呢？
車上，又接到通知，原定於明天的工會和院方關於三年一簽的合同談判取消；原定於明
天的一年一度的全球最大規模的萬盛節遊行也取消了。拜托! 誰還在乎那些，我隻想回
家...
路上車輛不多，車行極其順暢，不久就到了我家所在的久違的街區。雖有思想準備，可
還是吃了一驚。顯然，Sandy 確實來過了。很多大樹被刮倒，主幹道已被隔離欄封住，
隻能走側支。兩邊的公寓樓、私人住宅通通一片漆黑, 也沒有路燈, 唯一亮著的就是警
車。一路駛過，仿佛很小時候去過的農村。我的公寓樓裏，伸手不見五指。摸出平時照
瞳孔用的鋼筆式小手電晃了晃，長長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摸到安全樓梯口，可是門怎
麽也打不開，搗鼓了半天，才發現搞
錯了，那是一戶人家的門:-)
冰箱冷凍室的吃的都已變軟，需要盡快處理。好在有涼水有煤氣，做飯沒問題。附近學
校沒停電，圖書館可以學習，健身房可以遊泳幹蒸濕蒸溫泉加淋浴，所以健身洗澡也不
成問題，學生宿舍樓可以洗衣，我的車安然無恙。還有什麽可報怨的呢？隻覺得自己已
經很幸運...
很想盡快回歸中斷了近一周的USMLE小組學習，可是，身體上和精神上，我都還需要恢
複。過去的三天，對我來說，恍如隔世，但願其他真正的災民也能盡快恢複正常生活...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