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家界的第二天，我們被要求五點半起床，六點早餐，然後強行購物一小時。八點開始爬7500級台階的天子山。12點集合吃飯，非常簡單的自助餐。之後登上過山車一般在懸崖邊風馳電掣的旅遊區間車，前往袁家寨。
弟弟在車上就睡著了，太累。到了被搖醒，隨大部隊去參觀土人土寨土活法。在那個黑咕窿咚的大屋子裏，又要他走路，他簡直出離憤怒了。我隻好陪他坐在大門口的回廊下，看洶湧的人潮。
立刻就看出端倪。這是一個民俗博物館，原寨主府邸。阿妹們統一著裝，連鞋子都一模一樣。大門兩邊各有一個一米高的酒壇子，門前一張大案，擺了酒壺酒杯。一俟旅遊團靠近，立刻有阿妹迎過來接團。流程都一樣，先唱一首≪攔門歌≫，滿飲三杯再進門。
時間就是金錢，那一首≪攔門歌≫，每個阿妹都是用超音速唱的，嘰喳一片，不要說人，鬼都聽不懂。然後她們千篇一律問一句：“聽懂了嗎？” 自然無人應聲。然後她們再千篇一律答一句：“聽不懂就對了。” 續而解釋歌詞大意，這個門不是好進的喲，要喝酒的喲。我估計按規矩是一個人滿飲三杯，現在是旅遊團推三個人出來，一人一杯。38度糧食酒(有的說苞穀酒)，自己寨子釀的。酒杯則是輪流使用，這波人進去了，拿鑷子將三隻杯收入一隻缸裏，同樣缸裏再取三隻擺出來。至於那缸裏是水是酒還是空，不得而知。
有的阿妹偷懶，喝過酒就放行。有的阿妹要多說幾句，無外乎喝了酒要做上門女婿，引眾人一番轟笑。弟弟問他們笑什麽，我說喝了酒要和她們結婚。“啊？！” 弟弟睡意全無，開始仔細傾聽，不忘點評：“這個沒說。”
真神駕到。這位阿妹五短身材，體格慓悍，一抱拳：“各位，阿妹我在袁家寨排行35。” 我輕歎一聲，被弟弟捕捉到了：“什麽？” 我跟他解釋：“我們家有兩個小孩。哥哥排行老大，你排行老二。剛剛她說排行35。” 眼見三杯酒下肚，35妹縱聲大笑，我都替那幾個飲酒人毛骨悚然。35妹開言了：“天下有免費的午餐嗎？沒有。有白喝的好酒嗎？沒有！！你們喝了我們的酒，是要給我們當女婿的！三年砍柴，三年挑水，三年給阿妹倒洗腳水，木哈哈哈！” 弟弟很高興，“這個說了，這個說了！”
從大門進去的人，在裏麵兜個大圈子，出來仍在回廊上。回廊左邊的過道，擺了個茶攤子，密密麻麻上百杯茶，一次性的紙杯裝著，任取，不收錢。導遊一到這裏，便衝著人群大喊：“每人拿一杯，去前麵坐了看節目。這是‘寨王茶’。” 我猜這有“寨王請茶，禮遇賓客”之意。所謂節目，以≪茶山情歌≫主打，幾個穿臘染藍布的妹子手執鬥笠搖搖擺擺作采茶狀。後來回到車上，導遊說還是將門票發給大家，做個紀念。我才知道那半紙杯的霸王茶，有一張單獨的門票，25元。三碗水酒的袁家寨子，作價85。
袁家寨賣的是文化，號稱土家族原生態大戲。當洶湧澎湃的遊客以排山倒海之勢撲來，他們所能提供展示的文化，不可避免地必然庸俗化，經濟化，快餐化。這不是弘揚，是吞噬。但願他們真正的習俗，還能在深山更深處延綿不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