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貓的中文(十三) 2012-09-09 03:35:44 by 托寶貓
從鄉下回來,我身上被不知名蚊蟲咬得像印象派的畫一樣。托小貓憐憫地說:“媽媽,你身上有很多蚊子叮!”
我故作驚恐地指著她身上說:“你這裏也有蚊子叮的兩個包!”
她低下頭一看,笑得打跌,說:
“不是,那是我的奶!”
耍流氓要從娃娃抓起。
我們從街上走過。托小貓突然說:“媽媽,那是不是新的慘觀?”
我:(沒聽懂)“?”
她:“那是不是新的慘觀?”
我:(還是聽不懂)“你說什麽?”
托小貓急了,跑到門口去指著說:“這個,是不是新的慘觀?”
我一看……那是一家新開的餐館。
孩子,你說的這是河南話還是陝西話啊。我一直以為我教你的是標準普通話呢。
我們從電影院對麵走過。我突然看見地上有張五歐元的紙幣。
四下一看無人,我一個箭步衝過去就要撿。
托小貓大叫:“媽媽,不要撿地上的東西!”
我說噓,噓,別嚷嚷。為什麽不能撿?
她說:“你說地上的東西髒,不能撿。”
我語塞片刻,說:“錢還是可以撿一下的。”
托小貓憤怒地看著我把那張紙幣撿起來,說:“你撿地上的東西,我要告訴爸爸!”
我說你告訴去啊告訴去啊,小樣。
托小貓果然一回到家就打小報告。沒想到爸爸說:“一般情況下,地上的東西是不能撿。不過錢還是可以撿的。”
托小貓看著沆瀣一氣的財迷父母,困惑地無話可說。
從此,每次從電影院對麵走過,托小貓總是自言自語:“奇怪,今天地上為什麽沒有錢呢?”
托小貓打量著我,說:“媽媽,你的頭發是黑色,我的頭發是棕色;你的眼睛是棕色,我的頭發是黑色。你的頭發是我的眼睛的顏色,我的頭發是你的眼睛的顏色。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要笑暈了!”
托小貓問我:“媽媽,我老了以後會不會忘記我的中文呢?”
我說:“隻要你一直說,你就不會忘記。”
她:“你老了以後,我跟誰說中文呢?”
我:“我老了以後也還是可以繼續跟你說中文的嘛。”
她:“可是Pépère(她爸爸的爺爺)很老了,就不見了,不會說話了。 ”
我摸摸她的頭,說:“如果我很老了,不能跟你說中文了。你可以跟別的中國人說中文。你也可以教你的寶寶說中文。那樣,你就可以一直不會忘記中文了。”
托小貓嚴肅地想了一下,說:“我也可以教我的丈夫說中文。”
我說:“這個,如果你丈夫不是中國人,難度太大。但是如果你願意,你一定可以教會你的寶寶說中文。”
托小貓又嚴肅地想了一下,說:“我的丈夫要是抽煙,我就不高興。”
??? 這姑娘思維跳躍怎麽這麽快啊。
托小貓說:“媽媽,你生日快樂的時候我要送給你一個禮物。”
我說:“不是‘生日快樂的時候’,是‘生日的時候’。”
她:“你生日的時候我要送給你一個禮物。”
我:“好啊。”
她:“你什麽時候生日快樂呢?”
我:“不是‘什麽時候生日快樂’,是‘什麽時候生日’。”
她:“你什麽時候生日呢?”
我:“還有好幾個月呢。要到冬天了。先是爸爸生日,然後是你生日,最後才是我的生日。”
她:“你的生日快樂是哪天呢?”
我再也不能忍了,大喝一聲:“不是‘生日快樂’,是‘生日’!”
托小貓把鞋襪給脫了,在地上爬。
我說:你在幹嘛?
她說:我在玩Bambi小鹿。
我說:那你為什麽脫了鞋和襪子?
她愕然說:因為小鹿不穿鞋和襪子呀。
接連好幾個星期,托小貓每次被刷牙(她到現在還是“被刷牙”),在浴室裏自己的小椅子一坐下,就順手把旁邊爸爸的浴袍帶子拉過來繞在自己身上。
我煩不勝煩。每次都嗬斥她:“你放手啊,你拉著這腰帶做什麽?擋著我,沒法給你好好刷牙了。”
她不理我,繼續我行我素。
我怒起來,就把腰帶從她手裏抽出來扔一邊去。她固執地又拉回來,照樣繞在自己身上。
昨天她在椅子上坐下,又照舊把腰帶拉過來斜繞在自己身上。我突然福至心靈,有點明白了,於是柔聲問她:“乖乖,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笑眯眯地用Dora的口氣說:“係上安全帶!這樣,我們就安全啦!”
一般情況下,我跟托小貓說中文,很少教條主義。也就是說很少刻意拿出一個句子來教她鸚鵡學舌,而隻是通過自己不斷跟她說話,達到潛移默化的效果。
但是當她無數次總犯同一個錯誤的時候,我也會正式地把句子拿出來給她分析。
比如她受到法文的影響,不能區分“après”的各種精義。法語裏,這個詞單獨使用時有“待會兒,等一下”的意思,也可以是“然後”的意思。後麵跟名詞或者動詞時卻應該被翻譯作“……之後,……以後。”
托小貓分不清,統統翻譯作“等一下”。比如“我今天在學校畫了畫,等一下玩了橡皮泥。”還有“我等一下洗手再吃飯”(她本來想說的是“我洗手以後再吃飯”)。
又比如她受到法文的影響,不能區分“tomber”的兩個意思:一個是從高處墜落,一個是在平地上摔倒。所以她常常對我說:“媽媽,今天我在學校裏跑,差點掉下來啦。”(其實隻是在平地上摔倒而已)。
同樣是因為法語影響,她不能區分“où”作為疑問副詞和關係副詞的兩種情況。比如她會說:“我的熊熊在哪裏你放藍盆。”(她想說的是“我的熊熊在你放藍盆的地方。”)
以上這幾種情況,我最開始都是不動聲色地用正確的說法重說一遍,希望她自己能抓住規律,長此以往能糾正過來。但是如果她實在糾正不了,我會破天荒地把單詞的各個意思拿過來造句,係統地解釋給她聽。然後我再造些不同的法語句子,讓她翻譯。這是我極少數的與托小貓說法語的例子。她知道我是拿來做教材,也並不排斥。
我一直覺得很幸運的一件事是我的法語不算差,也有一定的理論水平,所以能夠換位思維,從根本上抓住托小貓犯錯的原因。
托小貓會寫“哭”字。有一天家裏來個朋友,正跟我熱火朝天地聊。托小貓突然跑過來問我,“上麵有兩個口字是哭,是不是,媽媽?”
我說:“是。”
她又問:“下麵還有兩個口字呢?”
我正在聽客人八卦,一時大腦短路,漫不經心地回答:“沒有這個字。”
托小貓困惑地把一本小人書翻開來舉到我麵前,說:“在這裏。”
於是我赫然看到了那個“器”字……
托小貓心情好的時候會打感情牌,說:“哦,我親愛的小媽媽,我最愛的就是我的小媽媽!”
老鼐說這是被我洗腦的結果。說她說這話就像背唐詩一樣,一定是有口無心。
洗腦我也認了。她就算有口無心我也認了。我聽著就是爽,就是爽,就是爽呀就是爽。
我說:乖,去看看客廳裏的鍾,幾點了。
托小貓跑出去,片刻後又跑進來,說:“短的針在10上麵,長的針在2和3中間。”
太陽底下無難事,生子當如托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