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相逢
剛進大學不久,班費買了幾付羽毛球拍,放在女生宿舍保管。我有天洗衣服回來,見一人形跡可疑在門口徘徊,問他幹嗎的。他熱烈回應來借羽毛球拍,問還有沒有。我先肯定“有”,續而狐疑地打量他:“可是我不認識你啊!” 那人麵紅耳赤,手足無措,囁嚅著“我,我,…” 轉身走了。隨後趕到的女生問我:“你不認識他?他是二班的政治課代表。” 並作花癡狀:“長得挺帥的。” 過後我老鄉來述苦:“你怎麽那麽凶?害我挨罵,說天上什麽鳥,地下什麽佬。” 我拍案而起:“政治課代表是個什麽東西!誰該認識他!” 我老鄉一臉驚恐:“你別去吵。他們又要罵我了!”
四載同窗,廿年再聚。一個文質彬彬眼鏡男舉杯到我麵前,倒沒有發福,微微有些謝頂,目光如炬,“你還認識我嗎?” 我仔細端瞧,“不認識。” 各位看官想必猜到了,不錯,政治課代表!冤家路窄,我恨不能掩麵而去。
還是剛入學不久,有一門科的老師讓每人三五分鍾介紹地方特產。 誰不說俺家鄉好,個個都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唯有一人:“我們那也沒什麽好東西,就蘿卜幹。” 配上他那副桀驁不馴的表情,活脫脫一個橫眉冷對的魯迅!外加一手硬筆書法,力透紙背,令人刮目相看。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們那真的盛產蘿卜幹,至今暢銷各大海外超市。聽說他混得不很好,脾氣太硬。各有各的活法,也無所謂。我與之握手道別,“你怎麽還這麽瘦?” 他隻說了三個字:“幫幫忙。” 我可以理解為,你也不肥,有臉說我!
“你是個錦帽輕衫小小郎,我是個香車繡幃楚楚娘,恰才貌正相當。” 當年的張生,比西廂還西廂。當他斜覷了眼念道:“小生此番進京,視功名如拾草芥耳!” 若是扮上,真當得起座兒一挑大拇個,“好!” 博個滿堂彩。今日張生,竟是花白頭發,自稱少白頭。喝多了,大著舌頭,說20年前,男生女生分開坐。這20年都過去了,怎麽還分哪,混著坐!聽他絮絮地說姨妹在加拿大,以後孩子去加拿大上大學,吃住在小姨家裏,他們隻出學費就好了,省了一大筆。我很同情他的一廂情願,卻不好點破。這件事體,哪裏會如拾草芥耳。
隔壁寢室的姐們,待字至今,是婚戀市場比較典型的“四又”女:學曆又高,要求又多,年齡又大,人又長得,(我還是厚道一點),有氣質。我們一起曆數了各種腦殘劇裏的帥哥美女。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你就好這個。我大惑,說我那會子不色啊,怎麽能有這種印象。她又向我推薦網絡暢銷書,都是女王型的,視男人為塵埃。我徹底懷疑這20年來,她除了相親,有沒有真正戀愛。隻因高居財政部,擇偶欽定司局級。這司局級的塵埃,唉!
20年,彈指一揮間。有的人,秉性未改;有的人,麵目全非。很難想像多年不見的初戀情人們的重逢場景。眼前禿了頭,腆了肚,發了福,身型象毛主席的老男人,怎可能是當年玉樹臨風雄姿英發的他?而當初輕盈得宛若一片風中的樹葉可作掌上舞的妙人兒,哪去了?徐半娘,孩他媽,你賠我的青春偶像!人生若隻如初見。相見不如懷念。寄語多情人,老老實實做你的床前明月光,心頭胭脂痣,好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