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大江---我們一起走吧?”
傍晚,太陽開始下山了,從城裏辦完事,趕回村,剛過了鐵路欄杆,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回頭一看,兩眼圓圓的瓜子臉美少女,兩條過肩的辮子,因為她正在加快步子趕上我,甩得很有節奏。
“你認識我吧?”她已經走到我前麵,我停了下來,可以聽到她的喘氣了。
“我知道你”。
我沒法說認識,因為幾次見她,隻是眼神接觸,並不知道她名字。
她來過我們的住舍幾次,但是,不是來找我的,她是陳君的朋友。
陳君的床近門口,我的床,在屋子最裏麵的對角,我們的住舍,原先是滿正規的教室,雖然是泥地,還幹淨,還算寬敞,住了六個男知青,所以,她和幾個女知青來與陳君聊天笑談,我隻是老遠地見過她,不過,美女,再遠我也不會疏忽,尤其是其她女知青都很平庸的情況下,她顯得神采奪目,但不覺作狀;她的笑聲灑脫,卻沒有輕佻;她的眼神靈巧,帶有少女的俏皮----她雖然主動,可是,大方又不失女子的矜持。
從城裏走回村,大約要一個小時。公路上,空空蕩蕩,我的心也有點空蕩。倒不是因為美女在身旁,而是因為她屬於陳君的朋友--而陳君,雖然與我們同吃同住了些日子----可是,他卻是我時時要提防的一顆定時炸彈-----他曾經密告隊長我在田間唱“黃色歌曲”(《草原之夜》)--要求隊長開批鬥會鬥爭我----命運之神的安排吧---那一刻,我和另一位知青正巧經過隊長家的窗下----雖然,他的陰謀沒有得逞--可是,與狼共室,我非警惕不可---那可是上綱上線可以置人於死地的年代啊。。。。
----因此,我看著腳下揚起的層土,眺望下沉的夕陽,我走著,我裝酷,我沒出聲。
“大江,這個陳某某---可真不夠意思呀!人走了,也不打個招呼!嗬嗬!”沒走多久,她開聲了。
“呃?--是麽?”
---陳某,人極其聰明,下棋從沒輸過,手藝也非常了得---能裁做男女服裝,能打造正式家具。帶來整套木匠工具--不過,從來不幫生產隊幹活,常常失蹤----最近,公社書記辦公室多了一件精致的五鬥櫥--那可是小城市百貨公司都沒有、隻有上海憑票才能購買的“高級家具”-----現在,陳君已經不用再回生產隊,不用隊長推薦--直接去城裏了----當某機關的木匠。
他走,不與我們打招呼,我們都不奇怪,常常來往的大美女都沒有告別?有點意外了。。。。
“。。。就是呀,平時說多好聽,還說要介紹老張(公社書記)給我認識,現在他自己都不知哪去了,老張還不知道我是誰呢。。。”雖然有點生氣,不過她說得滿輕鬆的,還不至於像受了大委屈,看得出,是個樂觀的女子---於是,我也一笑置之。
我已經在申請去香港探親,說真的,城裏任何工作都提不起我的興趣,何況木匠活?不過,這種高度機密的隱私,基本沒人知道,當然不可能在她麵前流露一絲風聲了。
她是個聰敏人,也許知道一些我們知青間的事,不再說陳君了。一路上,突然沉靜了一會。
突然,她“撲哧”一笑,我轉過臉,竟看到她明亮眼珠裏的嫵媚了,夕陽下的臉龐也泛起了紅暈----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一直都很怕你的。。。”
“?!”--我無語了,呆呆地望著她。
“因為。從我們第一次到你們生產隊來看陳君,他就告訴我們,不要和你往來,要小心你,說你在上海的時候,是你們區裏出名的大流氓。。。。”
不得不解釋一下----陳君比我大兩三歲,學曆自然高過我,社會經驗也一定比我多,個子差不多,可是他比我健壯--可能斧頭揮得多吧?來這個公社的知青,全部來自黃埔區、浦東區----我們區,遠離黃埔、浦東的長寧區----而且,隻有兩位---因為是我校的老師特地從市領導為我要來的名額---所以,我有點“另類”--所以,陳君如此說---容易叫人相信。。。。
然而,陳君如此“抬舉”我,還是讓我出乎意料,一般的流氓已經與眾不同了,“大流氓”--還不叫小兄弟、小拉三(當初的飛女)肅然起敬麽?
我沒法再忍了,哈哈哈---笑得我彎了腰,笑得我出了淚,笑得我走不動了。。。
她也笑眯了眼,她接著說。。。
“。。。後來,我們來多了,就覺得有點奇怪了,這個大流氓,怎麽不是趴桌子刻圖章就是寫毛筆字----難道真是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啦?!”
哈哈---不行了,我笑得快倒地了,我得歇歇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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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這位美女來我上海的家一次,沒有繼續往來,不久,我去香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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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陳君成了那個小城的“名人”-----因為他將一張“大字報”貼到女朋友就讀的師範學校去:
“。。。。分手沒問題,不過, 談戀愛期間的消費帳目要先付清:
電影票若幹;陽春麵若幹;糧票若幹;做衣服若幹;布票若幹;車票若幹;電影票若幹。。。。”
密密麻麻,證據確實,觸目驚心-----
此女子斯文內向,家境貧困,無力償還---結果, 惟有以生相許---成為木匠夫人。。。。
嗬嗬,陳君又一次將我這個“上海大流氓”“擊”倒在地-----笑得我。。。。。
(備注---知青生活紀實--並非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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