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婉芬,是在學生會組織的周末舞會上。她身材高挑,麵容姣好,儀態萬方地伸出纖纖玉指,輕握一下:“你好!我叫何婉芬。婉容的婉,約瑟芬的芬。” 我差點給跪了,民女叩見皇後陛下,誠惶誠恐。
如果說婉芬在大學裏還當了幾天皇後,追隨者眾;一到美國,則徹底葬送她這一職業生涯,反變成灰姑娘。在短期的環境適應,心態調整,英語突擊之後,婉芬迅速投入到打工的洪流之中。
為了出國,他們已經欠了一屁股債。光是寄申請材料和申請費就不老少,有一個急件到郵局傳真,一頁就幾十塊。那時候美元老值錢了,他們工資又低,最後機票錢都是找親戚借的,還借了一筆生活費。末了,將兩歲的女兒壓在娘家當人質,兩個人先出來鋪路。
婉芬的老公,開頭沒有獎學金,後來拿了個Quarter,就是不包生活費,學費免半。可以每周校內打工20小時。她老工給housing幹活,刷牆刷馬桶。畢竟混了幾年社會,比那些象牙塔到象牙塔的書呆子活泛些,跟包工頭打個招呼,讓老婆來頂他幹活。包工頭也是學生,無可無不可。而且立刻發現女人幹活仔細,幹脆科學分工,所有廚房廁所的清潔都包給婉芬,男人光刷牆,提高效率。當然她老公也沒閑著,每天中午在學生食堂打雜,家裏印著學校名號的餐巾紙一遝一遝的。
到了周末,他們開車($800買的N手車)到遠一點的地方找活。比如,有的人家開完party,需要灰姑娘徹底打掃的。一天幹下來,按時間算應得80多,人一高興,給100也是有的。婉芬象一隻陀螺,轉著圈趕場,打幾份工。在housing刷了一整天廁所後,晚上去中餐館刷碗,站著都能睡著。才三天,就被同胞老板開了。效率啊,有木有,不是要你來睡覺的!她老公覺得好沒用,怎麽會被開了的?婉芬私下裏對我說,開了還好些,累死了!
婉芬就這樣馬不停蹄地打工掙錢,掙錢打工,先把老公的那半邊學費掙出來,再是房租生活費,然後積少成多,攢個整數,五百一千的,給家裏寄回去,注明還誰誰的錢。她一心盼著早把債還清了好接女兒出來。家裏人看她這麽快就又寄錢回來,都以為她在美國揀金子,用籮筐裝。
勤扒苦做了兩年,婉芬還完了債,女兒老媽都接來。老公碩士畢業找著工作,跟那些勤勤懇懇讀博士,博士完了博士後,後完再後,暗無天日,學無止境的人們比起來,著實的短平快。不久他們買了房子,我們一班子貧賤之交都去開洋葷,掛眼科。婉芬後來還在她老公手下謀了個職位,搖身變回白領麗人。
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那是不可能滴。
他們買房的首付,一部分找朋友借的,一部分信用卡上透的,都緊著還,隻有勒緊褲腰帶。婉芬的弟弟跑到美國讀MBA,住她家,並且挑明了要他們出學費。匪夷所思。婉芬的老公跟他談,你可以住我家,不要生活費,學費我出一半,以後你掙了錢再還我;另一半你自己想辦法。她弟一聽,匪夷所思呀,為富不仁啊,見過這種姐姐姐夫嗎?這說的是人話嗎?我告訴你,你以為我媽是來給你們帶孩子的?我媽是來給我探路的!你們有錢不出,讓我媽一把年紀去給我掙錢,你們於心何忍啊?
唉,人啊人。婉芬的媽也跟著哭天搶地,最後真的去做住家保姆,給兒子掙學費。也好,讓他們曉得鍋是鐵打的,她婉芬當年也不是拿籮筐揀金子。
幾年以後婉芬又生了個兒子,與弟弟老媽的關係也修複了。老弟工作不錯,張羅娶婦。
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還是不可能滴。頂多就是個牛郎織女,你挑水來我澆園,辛辛苦苦拉扯一雙兒女,上帝保佑,這輩子王母娘娘不現身,就阿彌陀佛了,阿門!